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五章

“俺腳也癢。”

好的,謝謝各位了!您說什麼呢?您的腳也癢?跟我們討論的話題沒關係嘛。哈哈。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各位聽眾們的記憶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嘛。說得也是啊,本來聽這廣播時大家也都是各有心事啊。我也是,以後得注意一定要講得更形象生動些才行啊,得把這作為反面教材。

那麼,如果這樣的話……下面這個故事怎麼樣呢?這對我自己來說可是印象相當深刻的一件往事啊。最近一段時間我經常想起,有一個晚上老媽揹著我走在山路上,走著走著看見路旁有一個地藏菩薩的石像,石像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色和服的女子。仔細一看,那女子身後還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也穿著同樣的白色衣服。不止一人,再往後看竟然是綿延不斷的一支隊伍,裡面甚至還有一匹馬。老媽跟我說他們都是明天就會死去的人,所以很可憐的。

第二天,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村子裡來了巨大的洪水,我帶著老媽拼命跑上了後山,但有很多人都沒能逃出來。

這段往事,我記得在什麼地方講了很多遍。可是,細節的地方還是覺得有點怪。為什麼老媽要揹著我走山路呢?我也不可能帶著已經去世的老媽往山上跑啊。所以說,各位聽眾朋友,請利用多人同時轉播系統進行判斷,拜託了!

“這個,是不是阿克身上發生的事呢?”

“不是吧。”

“我每天都會做夢夢見這個。”

“我也是。”

“我覺得這是阿克自己講的,但應該還是在夢裡夢到的。”

“不,這個故事阿克你沒講過哦。”

“我從一開始就是你的粉絲哦,可是我記得聽眾來信中也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

“阿克先生,這個故事很像我上小學的時候聽過的東北民間故事集裡的故事哦。”

啊,這樣啊。

“叫什麼什麼地藏菩薩的故事。”

這樣啊。

“是啊是啊。”

“我想起來了。”

“絕對不會錯的。”

“就是那樣的。”

“是我們班主任角田老師讀給我們聽的。”

“可是,為什麼DJ阿克先生會把這當作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呢?”

“是因為做夢夢到過?”

“就像剛才誰說的那樣,也許是自己的經歷和民間故事重疊在一起了吧?”

“阿克……先生,你就要成為神……佛了,現在正在進行所謂的超脫,正在脫離你個人的記憶……現在可能正在成為神佛的過程當中吧。”

啊,喜一先生,是你嗎?剛才說話的這位應該是大場喜一先生吧!

“喜一先生?”

“喜一先生就是那個……”

“我聽過這個聲音,他就是喜一先生。”

您是喜一先生沒錯吧?

“啊……真厲害!你聽出來了啊!”

您還沒到那個世界去嗎?

“我把我老伴先送走了……我還想要……再聽你說會兒話。”

這話說的,謝謝您!

“你啊……給我們大家帶來很多樂趣啊……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我覺得你啊……正在成為我們這地方的……守護神。所以,漸漸地,別人的經歷和你自己的……經歷會分不清楚……不是嗎?”

不不,守護神可不敢當。哈哈。

“唉,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者說這是我的一個願望……之類的吧,哈哈哈。哎,我這老傢伙還是不要……總說些多餘的話讓人感到困惑了吧。再見了……阿克先生。雖然要道別了……但我還想再聽……一會兒啊。”

謝謝您!喜一先生。各位,我DJ阿克正在變成土地神的傳說,終於誕生了!哎呀,無論如何這麼狂妄自大的事情都是不會發生的吧。喜一先生太溫柔了,他一定是想用這麼異想天開的說法來安慰我面對自己日益嚴重的痴呆症狀。這麼說的話,大家是不是得供奉我吧?是不是得在我所在的杉樹下建一個小廟,稱我為“方舟尊神”什麼的吧,哈哈。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總之,屬於我自己的經歷正在變得越來越模糊,用喜一先生的話來說,實際上我正在從個人的記憶中擺脫出來。那還真是挺寂寞的喲,我漸漸就不是我自己了。換句話說就是,我感受到稱之為“我”的那個人格的邊界線就好像是放在平底鍋裡煎著的小脆腸的皮,它正在一點點崩裂開來,很快,脫皮的部分一點點地增多,肉汁都從裡面滲了出來,我感覺自身已經溢位到外界來了。而且脫了皮的我被丟在鍋裡,被充滿他人記憶的番茄醬煮著,醬汁的成分一點點都滲透到我的人格的內部來了。

我到底會怎樣呢?成為“方舟尊神”嗎?是哪個都無所謂,難道電臺音樂節目主持人一直讀聽眾來信,一直接聽聽眾來電的話,就會變成這樣嗎?還是說人死了之後所度過的時間,都是這樣一種感受嗎?

總之,在這樣模模糊糊的狀態中,在我認為是自己身體的位置上能感覺到癢,這說明我還擁有邊界線,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鼓勵。嗯,很癢哦。好想抓,好想抓,整個人都不好了,已經想揪頭髮了。可是,頭髮我也夠不著啊。可以說這就是癢的惡性迴圈,或者是在癢這個領域裡發生的禍不單行的事故。我整個人處於癢的迴圈大遊行隊伍中。可是,各位,就是這讓我毫無招架之力的癢,終於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證明了一個人的存在。哈哈。

而且,我越來越難以判斷是否已經在廣播中說過某一段往事。所以,幾乎每一次我都會想,嗯?這個我前面沒有說過嗎?所以說,那些長時間在固定節目中表演脫口秀的人還是很了不起的啊!據說有人是依靠段子記錄本來管理自己的講話的,但對於過去說過的段子,他們能夠全部清清楚楚地記在腦子裡。簡直就像著名的棒球投球手會記住所有擊球手的球種和路線一樣,也像那些玩圍棋和將棋的人可以把一局棋的過程倒推重現出來一樣。

和他們相比我怎麼樣呢?我,DJ阿克,這個在某個夜晚如橫空出世的彗星般突然降臨,開創了連日播放的資訊專題節目的天才主持人,這個所有死者的代言人,最會打比方的話癆,是怎樣的呢?實際問題是,我說得越多就忘得越多,就是現在我已經在想這句話是不是剛剛說過了。哈哈,啊,好癢啊!

那麼,在這裡為大家送上一首歌。這是一首激情演唱的優秀曲目,1977年松崎茂幸的《愛的記憶》。為您送上的是加重混響效果的版本,所以請您直到音樂結束為止慢慢想象。請聽!

就是這樣的一首歌,音色和歌詞還在我們心中迴盪,真不愧是在日本流行音樂史上熠熠生輝的抒情曲。特別是最後的歌詞一下子戳中了我們的心啊。

那麼,圍繞記憶我們聊過了一個又一個的話題,我本想用這首《愛的記憶》做一個完美的結束,可沒想到還是要繼續下去,因為我還有一個可以十分確定自己還沒有講過的事情。它就和我右腳大腳趾尖兒發癢一樣,是確保我還是我的為數不多的例項。我跟你們說,你們不要告訴別人哦。一直待在我身邊面無表情地俯視著我的那隻黑白相間的小鳥,那隻白鶺鴒,前一陣子,我覺得它用很高的聲音“嗶、啾嗶”地叫過。當然不是在電臺廣播的時間,所以聽眾朋友你們應該是聽不到的,不過從那以後,我感覺白鶺鴒好像要跟我說什麼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眼睛深處窺視著我,可是我卻始終沒辦法在節目中講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