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無從辯駁,他的確對國對民有功,可這抹不掉他破壞了這份安定的事實。
“就像你和我一樣,再也回不去了。”沉默間,他低嘆道。
她抿了抿嘴巴,也嘆:“其實,我今日來有一個目的……”
“圓……元月,你不用說我也猜得到,”公孫冀笑了笑打斷她,“自食惡果的是我,不該將你牽扯進來。欺騙你,傷害你……對不起。”
是他親手把她的一顆真心丟掉的,怨不得別人。
不及元月發表意見,他又說:“元月,好好活著,為自己而活,別再輕易為他人絆住手腳了。”
縱是個鐵石心腸的,恐也不能不為之觸動。
她咬著嘴唇,哽咽道:“你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
公孫冀極細微地點了點下巴,髒汙的臉上似有欣慰掠過:“……回吧,我看著你。”
元月溼漉漉的眼底浮上幾分笑意:“好。”
隨即,轉首。
跨出牢門之際,背後突然傳來沙啞人聲:“元月,保重。”
她沒回頭,背向聲音的源頭,應聲:“公孫冀,你也……保重。”
再次沐浴在烈日之下時,元月看見了一人,一個令她牽腸掛肚的人。
“阿月,別來無恙。”
她上前擁住那抹清瘦的倩影,涕泗滂沱:“我一切都好……阿衡。”
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駛入長安街,穩穩靠在一座結滿蛛網的宅院跟前。
車伕收了馬鞭,跳下車,朝不時溢位歡聲笑語的車廂內揚聲道:“皇后娘娘,郡主,到地方了。”
移時,一隻微微發黃的手由車簾子裡伸出來,仔細看去,那手的背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指腹處長滿了薄繭,五個手指頭,無一例外。
簾子半撩開,露出一張英氣的臉孔。
“阿月,來,抓著我的手下來。”杜衡輕鬆沾地,向後頭遞出胳膊。
元月含笑不語,借力落地。
“進去吧,母親和我妹妹都在裡面。”杜衡依然牽著她,笑容可掬。
元月抬高眼簾望頭頂的匾額,厚厚的塵土之下殘留著幾個筆畫,用心分辨字跡的走向,不難得出結論:端陽王府。
“伯父不在嗎?”不願勾起杜衡的傷心事,她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杜衡單手叉腰,口吻輕快:“慶王託父親安頓來京的流民,走了大半個月了,怕是還得個把月才能處理妥當。”
元月存著幾分意外,唏噓不已:“伯父真乃大丈夫,不由得讓人敬佩。”
杜衡噘著嘴,故作不滿:“我也隨父親風餐露宿、浴血奮戰,你怎麼不誇誇我呢?”
說得兩個人都笑了。
笑完,一齊進了府邸,不想和牽著杜衡妹妹的杜夫人打了個照面。
“伯母,”元月一把捉住杜夫人伸過來的手腕,發覺她實在瘦得厲害,因不忍把氣氛搞得太過悲傷,於是以開玩笑的方法將真心話道出口:“您瘦了好多,直硌得我手心疼呢。”
杜夫人含嗔輕輕打了下元月的手背,看著一邊掩嘴偷笑的杜衡說:“瞧瞧,當上皇后還是這麼無法無天的。”
元月卻是正經起來,小聲道:“很快就不是了。”
杜夫人一臉不明白,杜衡卻知曉箇中由頭,想著在場也沒外人,遂解釋:“皇上答應了放阿月自由,只是她是個有情有義的,非得等皇上好起來才肯走呢。”
聽著這話苗頭不對,元月忙咳了聲,轉而蹲下來去逗杜衡妹妹。
她妹妹還小,正是對什麼事也好奇的年紀,冷不丁看見一個陌生的面孔,手指也忘吃了,只顧歪頭衝元月傻笑。
“可起名字了沒有?”元月一面問,一面回了她妹妹一個可親的笑臉。
杜衡抱著胳膊答:“有了,大名叫杜錦,不過你可以喚她小桃子,我們都這麼喚她。”
元月啞然失笑,忍不住上手掐了把杜錦紅撲撲的臉蛋兒,嘖嘖稱讚:“這名兒取得好,生得粉團似的,摸起來也軟乎乎的。”
說罷,從脖子上摘下去年許夫人送的長命金鎖,給杜錦戴上去。
“不點大的小孩子,給她這麼貴重的做什麼,快收回去。”杜夫人不依,欲還。
“我還有一隻呢。”元月漫不經心地笑笑,重新把金鎖按回杜錦的胸口,“再說了,你們怎麼還跟我客氣,與我生分了不是?”
話說到這份上,杜夫人只好笑著領情。
又逗了會兒杜錦,杜衡提議到後園子裡的涼亭喝碗酸梅湯消消暑,於是一行幾人逶迤往後園子去了。
在涼亭裡暢談了半日,不覺到了午時,杜衡母女留元月在府上用過飯,知她病還未大好,上午又去天牢裡受了累,便趁著讓她歇了一個時辰的午覺,等熱氣不那麼重了,才命人準備車子送她回宮。
回宮後,元月惦著今兒沒去看杜闕,遂半道上轉了個彎前往太極宮。
不料正撞撞上行色匆匆的吳守忠,停下來一問,她當即愣住。
默了好一陣,方將信將疑地反問:“他,當真……醒過來了?”
吳守忠話音都在發顫:“真,比真金白銀還真!娘娘趕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