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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想試試,能不能愛上你

他說這個字的時候,仍舊低垂著頭,聲音很輕,可是雙手攥成拳頭,彷彿說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道傷口,致命的傷口。舒琴追問:“為什麼?除了你父親的病,還發生了什麼事?”

聶宇晟並沒有回答她。

下車之後,舒琴眼前一直晃動著這一幕,很多時候她都絕望了,很多時候她都勸自己算了吧,從此就真的放下吧。可是聶宇晟不一樣,她總覺得他或許會永遠等下去,等著他那個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前女友。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給盛方庭,他大約還在辦公室,不太方便說話,所以電話一接通,語氣就非常禮貌和客氣:“你好!”

她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聶宇晟剛剛跟我談過,希望我成為他的女朋友。”

盛方庭只沉默了數秒,旋即問她:“那麼你自己的意見呢?九九藏書”

舒琴突然大怒:“我有自己的意見嗎?你任何時候有問過我自己的意見嗎?到現在你來問我自己的意見!我的意見就是你最好滾到地獄裡去!”她罵了一句髒話,把電話給摔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愛一個人會愛這麼久,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等一個人會等這麼久。很多專家說,愛情不過是腎上腺素和多巴胺,時效最多有三個月,三個月後這種激素停止分泌,愛情自然也就沒有了,轉化成友情或者其他更持久的習慣。而聶宇晟卻保持一個固執的習慣,等著一個渺茫微弱的希望,哪怕那個希望他自己都知道,永遠不會再來了。她沒有聽說過那個女人的名字,也沒有見過那個女人的照片,聶宇晟從不對她談起她,就像她很少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前男友。但她知道聶宇晟仍舊愛著那個女人,他把她深深地藏在他自己的心底,就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現在他說,他要試一試,能不能愛上別人,然後,請求她給他這個機會。

她卻不知所措了。

也許他是真的想試一試,她卻覺得,這樣突兀的改變,還不如原來的樣子。原來他們是朋友,是知己,可以靜靜地喝一頓酒,也可以在天台上,說幾句知心話。他們一度靠得很近,不是情人的那種近,而是心靈的。因為他也知道,她在絕望地愛著一個人,和自己一樣。

她覺得自己需要休息,把這一團亂麻似的思緒理一理,重新冷靜理智地考慮。

手機“嗡”地一響,是短訊息。

聶宇晟發來的,他說:“對不起,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太自私了,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仍舊是好朋友。”

她猶豫地沒有回覆他這條簡訊。

等她把車子開到家的時候,遠遠就看到盛方庭的車停在前方。其實從公司到她住的這裡,距離並不太近,他一定是接完電話就趕過來,所以才會比她早到。他素來非常小心,這樣冒險開車過來,其實已經是在向她表明一種態度。

她覺得十分沮喪,知道自己一定會再次被他說服。

到了晚上的時候,她買了水果和花籃,去醫院看聶東遠。朋友的父親病了,也應該去醫院看看。聶東遠住在貴賓病房,條件相當不錯,聶宇晟也在,看到她來,也並沒有太意外,接過她手中的水果花籃,說謝謝。

聶東遠氣色還好,他也知道兒子有這麼一個朋友,是在美國的時候認識的。起初他還以為兒子跟這個女人有點什麼,但是找人查了查才發現,兒子跟這女人雖然有來往,甚至還留這女人在自己家過夜,但完全只是朋友關係。

“小舒,坐吧。小聶,你招呼一下,把龍井泡一杯給她嚐嚐。可憐我的雨前,醫生不讓我喝茶了,我帶到醫院來,就招呼好朋友。”

舒琴笑著說:“等伯父好了,我送伯父一點碧螺春,我們有個同事是洞庭東山人,家裡自己炒的碧螺春,可香了。”

“哎喲,聽著就饞人。”聶東遠說,“晚上吃的是素菜,本來就覺得沒吃飽,正饞著。你又一說茶,更饞了,我今天算是知道了,原來茶也是饞人的。”

他們兩個說著話,聶宇晟就把龍井泡了一杯,放到了茶几上。舒琴拿起來一看,茶色清亮,嫩芽根根豎在杯中,真是上好的龍井。聶東遠還興致勃勃跟她講:“其實龍井用這種玻璃杯泡最傻了,不過醫院裡沒有好茶具,將就一下。等我出院了,請你去家裡喝茶,到時候我們用粗瓷大碗泡你的碧螺春,那才是正宗喝法。”

“伯父果然見識廣博,粗瓷大碗泡碧螺春,是有典故的。”

“那當然!碧螺春就是講究用大碗喝的。茶極細,器極粗。”聶東遠說,“聶宇晟都不知道,沒想到你知道。”

“聶宇晟就是個書呆子,在美國的時候,他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圖書館,就琢磨心臟啊血管啊,哪會有閒心鑽研這個。不過只要打電話給他,說做了土豆燉牛肉,他跑得保證比兔子還快。”

聶東遠哈哈大笑,似乎笑得很開心:“這小子像我,我小時候最饞牛肉,不過那時候牛是生產隊的重要資產,逢年過節也沒有牛肉吃的。不過有一年夏天的時候,天氣特別熱,就把幾頭牛牽到河裡去,水牛……水牛你知道嗎?”

舒琴點點頭。聶東遠說:“水牛到了下午晌的時候,特別熱,就會把它們牽到河溝裡,讓它們泡一泡水。那時候生產隊特別忙,放牛的人把水牛的繩子系在岸邊一棵榕樹上,然後就下田掙工分去了。掙工分你們又不懂了,生產隊是憑工分給口糧給錢的。這個放牛的人心貪,想掙兩份工分,就把牛繩往樹上一系,人就下田去了。結果沒想到其中有頭牛,泡水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被繩子給絆著了,掙扎了半天越絆越緊,最後困在水裡,硬生生給淹死了。等到放牛的人回來一看,淹死了一頭牛,哎喲,不能浪費啊,天氣又熱,趕緊把全隊的人都招呼來了,把牛從水裡抬起來,殺掉剝皮,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塊牛肉。”

聶東遠講得眉飛色舞:“我們家也分了一塊,在水裡泡過的,怕壞,當天晚上就燒了吃了。那個牛肉香的,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牛肉,從此就覺得,牛肉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聶宇晟有點詫異,他只知道父親出身農村,小時候受過很多苦,卻從來沒聽他描述過。父親常常樂意講的,是他自己從倒騰販賣礦泉水起家,到後來做投資,做實業,做地產,在香港上市,成就今日的商業帝國。

接晚班的醫生來了,特意到病房來打招呼。聶宇晟走出去跟他說話,聶東遠卻突然問舒琴:“那小子向你求婚啦?”

舒琴嚇了一跳,趕緊說:“沒有。”

“沒有就好,我真怕他因為我一病,就隨便找個女人結婚。”聶東遠說,“哪怕他向你求婚呢,你也別答應他,他那個彎還沒轉過來呢,該忘記的人不忘記,哪怕再交往個天仙,也白忙活。”

舒琴有些尷尬地笑笑,聶東遠說:“給他個機會吧,不容易,七八年了,他第一次帶姑娘回來讓我看。他這個人其實心眼挺實的,能走出這一步,有他自己的誠意在裡頭,你也不能要求他一步到位,把過去忘得乾乾淨淨。”

“他沒有要求我來看您,是我自己來的。”

“還不都一樣,他要不告訴你我病了,你怎麼會知道?”聶東遠說,“他選擇第一時間告訴你,起碼,是拿你當親人,當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嘆了口氣,“我這個兒子,連朋友都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擔心他是不是抑鬱症。你很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在他身邊,我很感謝你,如果你願意,給他個機會吧。他把自己困得太久,困得太苦,太需要一個新的開始了。”

夜裡十點鐘,病房要熄燈了,舒琴才和聶宇晟離開醫院,聶東遠需要良好的睡眠,以應付第二天的治療。在回家的路上,她讓聶宇晟停車,自己到路邊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心煩的時候,鬱悶的時候,他們常常這樣買一打啤酒,在他家裡吃火鍋。兩個人從美國回來之後,都覺得最好吃的菜還是中國菜,而最簡單的中國菜,就是火鍋。燒個湯底,什麼東西放進去涮一涮就行。舒琴工作忙,下班之後也累,做個火鍋省心省力。

把火鍋燒上,等湯底開鍋的時候,舒琴先開啟兩罐啤酒,說:“來,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聶宇晟拿起易拉罐與她碰了碰,兩個人喝了一大口。舒琴說:“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你那個前女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得弄清楚了,才決定蹚不蹚你這趟渾水。”

“她嫁人了,生孩子了。”

“就這事讓你絕望了?”

聶宇晟沉默不語,舒琴說:“一看你就是太傻太單純,我那前男友去年就結婚了,你看我怎麼處理的?我給他發了一封電郵,祝他新婚愉快,還給他寄了禮物。痛啊,當然痛啊,痛死自己也忍著,人家有什麼義務等你一輩子?你願意等是因為你傻,你願意等人家還不願意讓你等呢!”

“我跟她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

舒琴詫異地看著聶藏書網宇晟,明明沒有喝兩口酒,可是他連眼圈都紅了,聲音也啞了。

“四十八天,很小的胚胎,B超都不見得能看見,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