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恨,他的怨,也是真的。
這一切的一切交織在一起,快要把侯海宏撕扯成碎片,他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逼瘋的。
所以,當理智還殘存的時候,侯海宏把自己送上了一條絕路。
他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他再也辦不到更多了,可是侯海宏相信,還有更多的人,和他一樣的人,會代替他守護著這裡。
時至今日,他依舊熱愛著這片土地,依舊深愛著這些百姓。
最後的最後,侯海宏回過頭去,深深的看了故土一眼,真好啊。
他想。
在他生命的最後,他知道……
自己原來,從未被辜負。
就算,這真相來的那麼慘烈,那麼痛苦,可侯海宏依舊是由衷的感激。
這個時候,侯海宏想起了在自己面前慘死的大牛,那個長眠海底的青年。
侯海宏想,當他的身軀化為飛灰,撒向大海的時候,再去找那個滿心滿眼信任著他的青年,他是否還願意給予同樣的信任?
如果有來生的話……
侯海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在海灘上奔跑,母親溫柔的擦掉他臉上的汗水,卻很快的把他帶了回去,告訴他:小心一點,會有海盜過來的。
那是侯海宏心中對海盜最初的印象。
他想起昔日恐懼海盜的神情,也想起了母親和妻子死去的時候,告訴過他的話:一定要,消滅海盜。
虛虛晃晃的影子層層的交疊在一起,侯海宏看到了許多久違的面孔。
真的是……好漫長的旅途。
好在,終於快要結束了,在那漆黑的海底,有他的母親和妻子,還有他發誓曾經要保護一輩子的百姓。
侯海宏想,如果有來生的話,他也依舊想要保家衛國,捨生忘死。
沈沛在侯海宏的身軀要倒地的時候穩穩的扶住了他,沒有讓他跌倒在地上,就算是死,也要給他最後的體面。
沈沛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沈沛原本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卻不曾想自己看到了一出又一出的悲劇。
他的心情談不上糟糕,也談不上很好,此時此刻只是茫然一片。
範勇拎著屠書航的頭顱出現,海盜們的氣勢又了一瞬間的低迷,可很快他們又開始頑強抵抗起來,沈沛對這一幕並不奇怪,海盜畢竟不是士兵,並沒有天然的歸屬感。
屠書航死了,他們心中也許並不是悲傷,反而是覺得終於等到了上位的機會。
只可惜異想天開的海盜們,全部被訓練有素的軍隊壓得潰不成軍,西北軍蟄伏已久,當船靠近海灣的時候,勢如破竹般的佔據了先機。
沈沛把侯海宏的屍首交給了同行的西南軍,雲靜竹過來問他剩餘的那些海盜怎麼辦?
沈沛想起了南山鎮那些悽苦的百姓們,想起了如今已經長眠的侯海宏,又想起了他見到的一出又一出的悲劇,厭惡的皺起了眉頭,“殺。”
“全殺。”沈沛冷酷無情的下令,“一個不留。”
沈沛並不知道這些海盜裡面,是不是還有無辜的人存在,可他並不想去多問什麼,無辜嗎?
大齊的百姓們不無辜嗎?
痛苦嗎?
侯海宏不痛苦嗎?
放過了這些海盜,沈沛只覺得,自己對不起侯海宏心中的道義,對不起南海的百姓們,對不起所有人。
那是一場,血腥的屠戮。
沈沛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其實也有些不妥,可他當真是沒有什麼心思去俘虜,去招安海盜。
只想用這些海盜們的血,來慰藉南海所有受苦的百姓們。
勝利的號角終於響起,凱旋之音撫慰了所有的將士,蔚藍的海水被鮮血染紅一片和如血的夕陽糅雜在一起。
雖然悲壯,卻異常的動人。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勝利的喜悅,也帶著失落和茫然,尤其是範勇,眼睛一直都是紅紅的,這個中年男人如今只怕是恨透了自己,只當是自己的緣故,才會害的侯海宏慘死。
沈沛其實並沒有那麼多的同情心,可他知道侯海宏是在乎這些人的,所以他才會勉為其難的安慰了一句,“他死得其所。”
至少,侯海宏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死去。
即使心中有過動搖,也從未辜負過,心中的正義。
沈沛把侯海宏的令牌,交到了範勇的手裡,“你要走他未走完的路,看他沒有看過的風景,守護他想守護的故鄉。”
範勇狠狠的咬了咬牙,捏著那塊令牌,明明是冰冷的鐵片,上面卻彷彿還帶有侯海宏的體溫。
就像是他們初見的那樣,當時的將軍還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張揚至極的:老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海盜。
範勇強忍著要湧出的淚水,狠狠的憋了回去,舉起那塊染血的令牌:“西南軍聽令——”
“進攻!進攻!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