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星,仅有一个月亮,但阿嘉尔觉得天空似乎装不下眼前的庞然大物?,它?在不断膨胀着,像正?在发酵的面团。
阿嘉尔怔怔地看了会儿,没?多久新鲜劲过?去?,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探出身?子够大开的窗扇。
就在这时,他看到月亮中间睁开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那只?眼朝他眨了眨,紧接着,无数只?眼睛睁开了,他听到了眼球在眼皮底下转动的声音,像是动物?破壳离开粘液发出的那种声音。
【月亮看到你了。】
月亮来到阿嘉尔面前,用最大的那只?眼睛注视着他。
平静日子过?多了,梦魇便找上?了门。它?也懂入乡随俗的道理,起始化成几十只?不寒,怯生生地望着他。
江寒栖照常忽略不寒,看着洛雪烟坐在它?们当中,抱着最小的那只?不寒和其他人说笑。
没?过?多久,洛雪烟不见了,不寒的外观发生了变化。
它?们脱掉绿毛,圆耳朵慢慢缩小,两侧长出人耳,吻部压扁,脸盘萎缩伸长,转眼间变成了十多个面露凶光的村民,手里拿着农具。
不寒的房舍也起了变化,原本是青草顶红花墙,后?来是茅草顶土泥墙。
江寒栖转身?要逃,惊觉自己被捆住了手脚,倒在地上?,银色长发铺了一地,像一匹溜光水滑的绸缎。
村民们围了上?来,绸缎在哀求中染上?血红,那血红不断加深、加深,洇成乌黑。
余光有喜庆的红在蠕动,精疲力尽的江寒栖转过?头,看到红嫁衣罩了个干瘦的女人,似骷髅,骨上?撑着一张薄薄的皮,一戳就破。
女人俯下身?,怜爱地用手背蹭了蹭稚气?未脱的圆润小脸,忽然憎恨地一瞪,咬牙切齿道:“你不配被爱。”
字字如刀,凌迟魂魄。
江寒栖惊醒,感觉自己跌进了冰水,衣服湿透了,透心彻骨的冷盖在皮肤,将四肢百骸冻住,被子下面的身?体抖个不停。
是梦,不要往下想了,只?是一场梦。
江寒栖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耳边一直回荡着女人的声音,干净的手忽然沾满了鲜血。
他惊恐地拿远了手,当它?是一个可以抛弃的物?件,然而他很快意识到那就是他的手,即使切断也会再生,因为他是一只作恶多端的无生。
“你不配被爱。”
江寒栖抬眼,望见穿着红嫁衣的女人从梦里爬了出来,站在床边,冷冰冰地盯着他。毒辣的目光狠狠地撞上高筑在心房之外的城墙,根基摇晃,深藏于心的美好随之震颤。
江寒栖无力地把手垂在床铺上?,看着血汇成河,将他卷了进去?。
乱流中的他迟钝地感到自己对于被爱这件事的惶恐。
这种惊恐相纸一条一条隐在阴影中的毒蛇,会在他和洛雪烟独处时会阴恻恻地观察他,在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候蹦出来咬他一口,恰好咬在伸出去的那只手上。
世上?的善人那么多,爱凭什么会眷顾一只?恶妖?
“你不配被爱。”
女人俯下身?,蝴蝶玉兰钗从发间掉了下来,如瀑乌丝垂下,盖住了惊慌的目光。
今安在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后?大吃特吃,倒头又?睡,第二日才有了精神,但还是没?力气?行?走。
不寒为春丝树的守护妖,对天道滋养出来的无根花有天生的好感,陆陆续续送来鲜花庆贺今安在的苏醒。
江羡年下午去?找今安在时,他头发上?插满了花,腰间也别了几朵,手里拿着笔,正?坐在桌边对着本子沉思,间或用笔杆子敲下额头。她取笑道:“半日不见,你都?成花仙子了。”
今安在抬起头,笑道:“我可不敢高攀仙子。”
江羡年把发糕和蜂蜜放到桌上?,说道:“尝尝,刚蒸出来的。”
今安在拿起绿色的发糕,闻到怪异的味道,蹙眉看了看糟糕的配色,开口道:“这糕好像长了青苔。”
“我也这么觉得,”江羡年颇为赞同,发糕出锅时她说了和今安在一模一样的话。她把装蜂蜜的小碟往前推了推,接着道,“不过?味道蛮不错的,你蘸着蜂蜜吃。”
今安在蘸着蜂蜜尝了口,没?敢咬太多,咬下一个角在齿间品味,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肯定?道:“是挺好吃的。”
他吹了吹发糕,咬下一大块,边嚼边问:“江兄他们呢?”
江羡年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寒怕哥哥,他发现后?借口说去?山谷散散心,现在还没?回来。因因拿着发糕去?找他了。”
今安在疑惑道:“不寒怕江兄?”
江羡年点?点?头,又?是一声叹息:“哥哥说是他杀了太多妖身?上?煞气?过?重所致。我和因因在不寒面前说好话也不顶用,它?们就是怕哥哥。”
今安在感叹道:“苦了江兄了。”
江羡年看了看桌上?的本子,问道:“你在写什么呢?是在记谢知微和庄夫人的事吗?”
今安在点?点?头,苦恼道:“但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本想着晚些时候请教江姑娘……”
他抬眼看着江羡年,忽然展颜一笑:“没?想到你就来了。”
最幸福的巧合莫过?于你正?念着一个人,她就出现在你眼前。
江羡年看着他笑,心里像吃了蜜一般的甜,跟着笑了起来,问道:“哪里不懂?”
今安在看了眼笔记内容,提问道:“庄夫人对谢公子到底是爱还是恨?如果说是爱的话,为什么会伤他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