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年的头眼?看就要低过肩膀了。
今安在不好意?思再吭声,又听郎中自言自语道:“好凶的蛇。”
今安在嘴比脑子快,反驳道:“她不凶。”
郎中疑惑地看了今安在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胡乱打哈哈道:“我是说,她没其他的蛇凶……”
郎中好笑道:“小兄弟,你这是掉蛇窟了?”
今安在噎了下,最后以脸红的沉默应答。郎中看出他不愿回想被蛇咬的事,没再问下去。他处理好伤口,说晚些时候可能会发烧,叮嘱江羡年多注意?一些,背着药箱离开了。
郎中走后,房间里的两人相?对无言,似乎在比谁抹的胭脂多一样,红脸对红脸,一个看床,一个看地,僵持了许久。
江羡年看着绷带上的血迹,结巴道:“我、我和家里人说了单进的事,他们说会派人去浮荧海调查……”
今安在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要离开金铎国了?”
“不着急,他们会先到浮荧海,不和我们一起行?动。你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走,”江羡年感觉房间的空气逐渐稀薄,脑袋被高温蒸成了浆糊,想要赶紧逃离,便用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借口道,“我、我去给你熬药,你好好休息。”
不等今安在应答,江羡年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离开房间。今安在听到门?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倒回床上,将左手横放在眼?上。黑暗中,快得非比寻常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像经?常听到的植物生长?的声音。
死讯郎中一语成谶,今安……
郎中一语成谶,今安在夜里发起高烧,烧了退退了烧,身?旁离不开人。
洛雪烟和江寒栖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江羡年劝两人回屋休息,独自留下照顾。她给今安在替换上新的冰毛巾,喂他喝了点水,在床边坐下,翻阅从晖夜那边借来的金铎国编年史,一开篇就是开国神话。
银狼斗怪鸟,初代国君被?银狼授予天命,创建国度,不久后又发现银狼残忍的本性,带领子民反杀邪祟,正式继承天命。史官将银狼塑造成十恶不赦的邪祟形象,详写人主之神勇英明。
江羡年看的时候代入的是曾经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的晖夜,总觉得?那头叫达哇的银狼被?刻意丑化过。史官写得?神乎其?神,她疑心是在为初代君王上位提过合理性的解释,没当真,当故事看完了,听到今安在着急地喊她。
江羡年紧张道:“哪里不舒服?”
“江姑娘……江姑娘,你不要下去……”今安在紧闭双眼,似乎很?难受,开始伸手扯脖子上的绷带,“喝我的血……我的血给你喝,你不要和蛇人离开,不要走……我不修无情道了,我一直陪着你,你不要跳下去……”
江羡年捉住乱动的手,紧紧握住,安抚道:“我在这呢,我哪也?不会去的。”
今安在挣扎片刻,改为双手抓着她的手,用力?合拢,在不安中皱眉睡了过去。
江羡年凝视今安在的睡颜,用食指戳了下他的腮帮子,嘀咕道:“今安在,你这样让我怎么放下?”
今安在没有?回应。
江羡年轻轻扯了下脸颊肉,口不对心:“讨厌你。”
少女情愫和灯火纠缠在一起,烛心爆裂,火光大良,掠过梦中人的脸庞,仿佛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今安在恢复得?要比预想?中快许多,不到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于是四人提前离开金铎国。
江羡年看着洛雪烟自己爬上骆驼,转眼看了看江寒栖的左手,摸了下自己的左胳膊。她分明记得?自己为了抑制蛇化削掉过一层蛇鳞,连带剜下一块血肉,清醒后却发现手臂一点伤也?没有?。
洛雪烟说是神仙赐福,在抹去蛇化后顺便治好了那道伤。可大家都?身?受重伤,神仙为何单单治她呢?
江寒栖没让江羡年看到伤口,只?说是小?伤,可今安在都?能活蹦乱跳了,他左手依旧使不上力?气。她有?次碰到洛雪烟给江寒栖换药,那时离他们离开洞口过了六七天,绷带上的出血量令她触目惊心。
不知为何,江羡年莫名很?在意这件事。
踏入安平国的领土时,天养平安到家与衣冠冢建成的消息前后脚传到通讯符上,海日罕噩梦的阴霾随之消散,但今安在的烦恼还在继续。江羡年觉得?金铎国的事丢脸,要求他当那一切从未发生过,还和以前一样做朋友。从那以后,他不知该怎么和她相处了。
江羡年说到做到,好像真的忘记一般,坦荡如初,然而今安在却没能做到。他越想?忘记,就记得?越深,甚至到了夜有?所梦的地步。
脖颈上的咬伤早已痊愈,连疤都?没留,可今安在却时时感到幻痛。尤其?是和江羡年面?对面?时,他看着她说话,余光总扫到涂着口脂的唇瓣,目光禁不住下移,落到在齿间若隐若现的舌头上。
今安在看它像小?蛇似的活动,联想?到留在脖颈上的濡湿,愣了神。那蛇趁机钻进躁动不安的心,游走,翻滚,撕咬,拱起邪火,释放出芳菲的香气。如雷心跳响彻体内,他听不清说话声,只?能看到海棠花一般的面?孔在面?前妖娆地绽放,眼神渐渐迷离……
直到对上一双略带疑惑的猫眼。
今安在瞬间清醒,仓皇垂下眼眸,掩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可是惆怅什么呢?江羡年做蛇人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有?什么好介怀的?他一点也?不在意。对,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