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在瘴气林上空时,凌霜的指甲正抠进祠堂的血砖里。父亲的半块龙纹佩烫着掌心,像块烧红的烙铁——那是影阁三百七十一口人命的余温。
她不知道,眼角那颗朱砂痣,原是百年骗局的烙印;更不知道,潜入回魂教的复仇路,会让她在灵素仙师的画像前,撞见生母藏在血脉里的秘密。
当槐花落在太平城的青石板上,她终于懂了:所谓宿命,从不是刀光里的仇恨,是废墟上抽出的新芽。
血脉是根,选择才是方向。
第一章·血月遗孤
血月悬在墨色天幕上,像枚被人硬生生剜出的眼球,将瘴气林蒸腾的白雾染成诡异的绯红。我蜷缩在祠堂供桌下,指甲深深抠进青砖缝里,混着陈年的香灰和新鲜的血,结成硬壳。
“凌老头,把《毒经》交出来,饶你影阁上下不死!”
粗嘎的吼声撞在梁上,震得供桌顶上的牌位簌簌抖。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那是二伯的声音。三天前他还笑着给我塞蜜饯,说“霜儿的淬毒术快赶上你爹了”,此刻却穿着回魂教的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本该属于二哥的狼头令牌,令牌边缘那道月牙形缺口(去年我练飞刀时不小心砍的)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供桌外传来骨头碎裂的闷响,伴随着父亲闷哼一声。我猛地抬头,透过桌布缝隙看见父亲被按在“影阁历代刺客名录”的牌匾下,左手被钉进木柱,鲜血顺着指缝淌进“凌”字的刻痕里。他怀里紧紧揣着个油布包,我认得——那是祖传的《毒经》下册,封皮是用百年蛇蜕做的,摸起来像冰。
“爹!”
三叔的吼声撕破夜空,他像头疯虎般扑过去,手里的透骨钉穿透了两个教徒的咽喉,却被二伯反手一掌拍在胸口。三叔撞在香案上,供着的青瓷香炉摔在地上,碎瓷片溅起的火星燎着了他的衣襟。他咳着血笑:“凌啸天,你对得起影阁的列祖列宗吗?”
二伯脸上没什么表情,脚尖碾过三叔的手背:“列祖列宗能挡得住回魂教的千军万马?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靴底沾着的血珠滴在三叔手背上,三叔突然猛地张口,死死咬住他的脚踝,直到二伯抽出腰间软剑,从他后心捅进去。
剑拔出来时带着刺耳的“嗤啦”声,像撕布。三叔的头歪向供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我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比出个“三”的手势——影阁的暗号,意思是“东南角密道”。
“搜!给我仔细搜!影阁的小崽子们一个都别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碾过碎瓷和骨头的声音让我胃里翻江倒海。我摸到藏在腰间的“瞬杀散”,瓷瓶冰凉,像母亲留的那半块玉佩。三个月前她给我梳辫子时,把玉佩塞进我领口,说“霜儿记住,这玉佩比命还重要”,那时她眼角的朱砂痣在铜镜里闪着光,和我现在镜中模样一模一样。
工桌布被猛地掀开,火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看见二哥的脸,他左边眉骨有道疤(去年替我挡暗器留的),此刻却拧成狰狞的样子:“找到了!主教说了,留活口!”
他伸手抓我胳膊的瞬间,我咬破舌尖,将“瞬杀散”混着血啐在他脸上。这毒是我昨天刚配的,用五步蛇的毒腺和曼陀罗花粉调的,见血封喉。二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度紫,喉咙里出“嗬嗬”的响声,抓着我胳膊的手却没松,反而越收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我的骨头里。
“为……为什么……”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答案。
我没告诉他,我在他枕头下现了回魂教的蛇形纹身令牌;也没告诉他,三天前他“弄丢”的那瓶“化骨散”,此刻正藏在我靴筒里。我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是父亲去年送他的生辰礼,和我领口这半块本是一对,此刻却沾着三叔的血。
“二哥,”我的声音比祠堂里的香灰还冷,“你知道影阁的规矩。”
刺客世家,背叛者,死。
二哥的手终于松了,身体重重砸在牌位上,撞翻了父亲最宝贝的那尊青铜香炉。我趁机滚到供桌后,指尖摸到父亲藏《毒经》的暗格——那是他教我的第一个秘密,说“霜儿是影阁唯一的传人,这东西得你守着”。
暗格里果然有本蓝布封皮的册子,还有半块龙纹玉佩。两块玉佩凑在一起时,边缘的齿痕严丝合缝,背面的“凌”字被血浸得红。我刚把东西塞进怀里,后颈就被人抓住,硬生生提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
二伯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我挣扎着回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回魂教刺青——一只衔着毒针的乌鸦,那是教中“执法者”的标记。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三叔的头颅,三叔的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我怀里的方向。
“《毒经》呢?”二伯捏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交出来,二伯带你走,以后你就是回魂教的大小姐,比在这破祠堂里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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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他身后的火光,那里有父亲被绑在柱子上的身影,他胸口插着三支透骨钉,血顺着衣襟淌成河,却依旧挺直着背,像株被雷劈过的老松。他看见我,嘴唇动了动,我看懂了——那是“跑”字。
“在这儿。”我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朱砂痣都泛出红来,伸手往怀里掏。二伯的眼睛亮起来,伸手去接的瞬间,我将藏在袖口的“化骨散”狠狠砸在他脸上。
这毒是用腐尸菌和断肠草熬的,沾皮就烂。二伯惨叫着捂住脸,指缝里渗出黄绿的脓水。我趁机矮身,从他胯下钻过去,足尖点在供桌边缘,借力翻上横梁。
影阁的轻功心法“踏雪无痕”,父亲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七岁就能在梅花枝上练剑不踩落一片花瓣。此刻我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亲人的尸体上,出“咯吱”的脆响。
横梁上积着厚厚的灰,我趴在上面,透过瓦片的缝隙往下看。祠堂里已经成了炼狱:大哥被钉在“影阁戒律”的牌匾上,肠子拖了一地;大嫂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侄儿,两人被一箭穿了个透;连做饭的张妈都倒在血泊里,她手里还攥着给我留的桂花糕,已经被血浸成了黑红色。
回魂教的人在疯狂地翻找,他们的火把照亮了梁上的匾额——“影行天下,毒护苍生”。那是影阁的祖训,父亲说,刺客也有刺客的道,只杀奸佞,不害无辜。可现在,这些自称“替天行道”的回魂教徒,却在屠戮妇孺。
“主教有令!血月诞辰者,务必留活口!”
有人高喊着,声音在祠堂里回荡。我心里一沉——我的生辰,正是今夜。去年生辰,母亲还笑着给我编辫子,说“霜儿生在血月,是大吉,也是大劫”,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劫”会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