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眼里全是红血丝:“她死的前一天,把我叫到跟前,给了我半块玉佩,说‘要是清辞以后恨你,就把这个给她,告诉她娘不怪你’。”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和我袖中那半块能对上,只是这半块的缺口处,刻着个极小的“安”字。
“我不是想让你替她死。”他的眼泪掉下来,砸在玉佩上,“我是怕你走你娘的老路,二十五岁就……”
“所以你就把我扔进废人营?”我把刀扔在地上,“让我在那儿被冻、被打、被人当牲口使唤?”
“那是柳氏的意思!”他突然嘶吼,“她说只有让你恨她,恨沈家,才能断了血咒的念想!她说废人营的苦能磨掉你的命数,让你活过二十五!”
原来如此。柳氏的狠,父亲的怂,母亲的死,全缠在这荒唐的血咒里,解不开,扯不断。
沈明轩突然哼了一声,体温好像降了些。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父亲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脸,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的瓷。
“清辞,”他声音软下来,“跟我回府吧。禁军已经撤了,皇上说……只要交出账本,就饶了沈家。”
“账本烧了。”我看着他,“那些肮脏事,不该留着。”
他的脸色变了变,没再追问,只是从怀里掏出封信:“这是你娘的信,藏在她的梳妆盒里,我也是昨天才找到的。”
信纸已经泛黄,是母亲的笔迹,娟秀又有力:
“敬吾夫:血咒无解,唯爱可破。吾女清辞,性烈如火,恐难容世间龌龊,汝需护之。若她恨你,便让她恨,恨比死好。柳氏乃吾表妹,心善却被执念困,若她有难,望汝念及旧情,护她周全。明轩是柳家根,也是沈家苗,莫要让他重蹈覆辙。妻,沈氏绝笔。”
“绝笔”两个字,墨迹晕开了,像滴眼泪。
“你娘到死都在护着所有人。”父亲的声音哽咽,“可我……我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比上次的更密。父亲脸色一白,把我往冰窖里推:“快进去!是皇上的人,他们没撤!”
“那你呢?”我拉住他。
“我拦住他们。”他笑了笑,鬓角的白在风里飘,“你娘说我怂了一辈子,也该硬气一次了。”
他把明轩抱给我,又把那半块玉佩塞进孩子怀里:“带着明轩走,往南走,那里没人认识你们。”
冰窖的门关上时,我听见外面传来厮杀声,还有父亲的吼声,像头被逼到绝路的狼。沈明轩被惊醒,小声问:“姐姐,爹会没事吧?”
我没说话,只是捂住他的耳朵。冰窖里很冷,冷得像八年前那个夜晚,母亲把我藏在柴房,说“辞儿别怕,娘去去就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停了。我推开条门缝,看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都是禁军的。父亲靠在墙上,胸口插着支箭,血染红了半边身子,手里还攥着那把我扔在地上的刀。
“爹!”沈明轩哭喊着要冲出去,被我按住。
父亲看见我们,突然笑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清辞……好好活……”
他的头歪下去,眼睛却睁着,望着南方,像在看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抱着明轩,从冰窖后面的密道钻出去。密道是老军医挖的,他说“留条后路,总没错”。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星星在天上闪,像撒了把碎钻。
“姐姐,爹死了吗?”沈明轩的声音带着哭腔。
“嗯。”我把他搂得更紧,“他去天上找娘了,以后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他没再问,只是把脸埋在我怀里,小小的身子还在抖。我摸了摸他后颈的红斑,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像从未有过。
或许母亲说得对,爱能破咒。
父亲用命护我们走,是爱;柳氏用狠藏善意,是爱;母亲用死换生机,也是爱。这些爱缠在一起,像条温暖的绳,把我们从血咒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看见片竹林,竹林深处有座小茅屋,是老军医说过的落脚点。我推开门,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放着个药罐,罐底沉着些药渣,是治风寒的。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把明轩放在床上,他已经睡着了,嘴角带着笑,像是梦见了糖糕。
我坐在桌前,从怀里掏出那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还有母亲的信。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玉佩上,映出“辞”和“安”两个字,像句未完的话。
或许,有些债不必还,有些恨该放下。
活着,带着那些爱与痛,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眼角的疤又开始疼,我没摸。
疼着,才记得他们都曾为我拼过命。
而我,要带着这份记得,把路走下去。
窗外的风吹过竹林,沙沙地响,像谁在哼着温柔的歌。我知道,明天醒来,太阳会照常升起,明轩会笑着要糖糕,而我,会给他做。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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