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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舞蛇爬回水邊,拿起放在銀白色水面下的水袋。水已經灌滿整個袋子,入口的地方還不斷產生冰冷的氣泡,急速地流向她的雙手,並穿過她的指間。山裡的水就是不一樣。這個皮革水袋瞬間已經鼓起。舞蛇在袋子上繞了幾圈繩結,然後將繩帶甩向肩膀。

梅莉莎還沒回到營地。舞蛇閒晃了幾分鐘,將乾糧弄成一頓晚餐,雖然它們已經浸溼了,但看起來還是一樣硬,味道嚐起來也相同,不過稍微容易咀嚼。舞蛇攤開毯子。她開啟毒蛇袋,但是白霧卻待在裡面不出來。長途旅行後,這條眼鏡蛇時常都會待在幽暗的隔層裡,此時如果被驚擾,就會變得性情猛烈。看不見梅莉莎,舞蛇覺得有些不安。她提醒自己,梅莉莎個性堅強獨立,但她仍無法驅除心中不安的情緒。她沒有開啟狂沙的隔層,讓那條響尾蛇出來,甚至也沒有檢查那條沙地蝮蛇,她並不喜歡這件工作。她反而關上袋子,然後起身呼喚她的女兒。突然間,旋風和松鼠變得驚慌不已,不斷害怕地嘶叫,梅莉莎傳來一聲驚恐的喊叫,警告著她:“舞蛇!小心!”山坡上猝然隆隆滾下一堆土石。

舞蛇朝那個打鬥聲響的地方跑去,皮帶上的小刀已抽出一半。她繞過一塊岩石,然後倏地停住腳步。

梅莉莎正試圖奮力從一名身形高大消瘦、穿著沙漠長袍的男子的鉗制裡掙脫。他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則箝住她,她的手臂動彈不得。她對他拳打腳踢,但是那個男人似乎一點也不痛,也沒有生氣。

“叫她停下來,”他說,“我不會傷害她的。”他說話口齒不清,好像中了毒似的。他的袍子破了,而且非常骯髒,頭髮也蓬亂不堪。他的瞳孔似乎比他充滿血絲的眼白還要慘白,使他看起來茫然無神,不像人類。在她還沒有看見她在山區遭到攻擊,劃傷她額頭的那枚戒指前,舞蛇就已經知道他就是那個瘋子。

“放開她。”

“我想跟你做個買賣。”他說,“只是個買賣。”

“我們沒什麼錢財,不過現在那些都是你的了。你想要什麼?”

“夢蛇,”他說,“我只要這個。”梅莉莎又再度掙扎,這個男人稍微變換姿勢,更加殘酷地緊緊抓著她。

“好吧。”舞蛇說,“看來我似乎沒有選擇。它在我的袋子裡。”

他跟著她回到營地。舊的謎底已經解開,新的謎題卻又產生。

舞蛇指指袋子。“就在最上面一層的袋子裡。”她說。

那個瘋子側身靠近袋子,動作笨拙地拉著梅莉莎一起過去。他伸手接近釦環,卻突然抽回手。他在發抖。

“你來開,”他對梅莉莎說,“對你不會有危險。”

梅莉莎沒有看舞蛇,她伸手去解開釦環,臉色非常蒼白。

“住手。”舞蛇說,“那裡什麼東西也沒有。”

梅莉莎的手滑落到身側,表情混雜著解脫與恐懼,看著舞蛇。

“放開她。”舞蛇又說了一次,“如果你想要的是夢蛇,那麼我無能為力。在你找到我的營地之前,它就已經被殺死了。”

他眯起眼睛注視著她,然後轉身去開啟毒蛇袋。他輕輕撥開釦環,然後將袋子裡的東西都踢出來。

那條古怪的沙地蝮蛇全身糾纏,它搖搖晃晃地開始蠕動爬行,還不斷髮出嘶嘶聲。它瞬間昂起頭,像是要為它被囚禁在袋子裡採取報復行動。那個瘋子和梅莉莎全都僵住了,站著一動也不動。那條蝮蛇蠕動繞圈,然後朝向石堆爬行。舞蛇跳上前去,將梅莉莎從那個瘋子身邊拉過來,他卻根本沒察覺到。

“你騙我!”他突然歇斯底里地縱聲狂笑,雙手舉向空中。“那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東西!”他一下狂笑,一下哭嚎,淚水流過他的臉,他跌坐到地上。

舞蛇很快地跑到石堆去,但是沙地蝮蛇已經不見蹤影了。她深鎖著眉,握著刀柄,站到那個瘋子身旁。蝮蛇在沙漠裡非常稀有,更不可能在丘陵地區生存。現在她不但無法為亞瑞賓的族人制造血清,也沒有什麼可以帶回去給她的老師了。

“起來!”她說,口氣非常嚴厲。她瞥向梅莉莎:“你還好嗎?”

“嗯。”梅莉莎說,“他讓那條蝮蛇逃走了。”

那個瘋子仍曲著身體坐在地上,無聲地哭泣著。

“他怎麼了?”梅莉莎靠著舞蛇的手肘,往下覷著那個正在啜泣的男子。

“我不知道。”舞蛇用腳尖頂頂他的身側,“不要哭!站起來!”

那個男子在她們的腳邊無力地移動。他的手腕穿過破爛不堪的袖子,兩隻手就像枯槁的樹枝。

“我本來不會被他抓住的。”梅莉莎口氣裡充滿厭惡。

“他實際上比他看起來還有力。”舞蛇說,“看在老天的分上,停止那個鬼叫聲。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

“我已是死人一個了,”他細聲說,“你是我最後的機會,所以我已經死了。”

“什麼最後的機會?”

“快樂的最後機會。”

“你搗毀別人的財物,襲擊別人,這種快樂也太卑鄙可惡了。”梅莉莎說。

他抬頭看著她們,淚水劃過他骨瘦如柴的臉頰,他的面板上刻著深深的皺紋。“你為什麼要回來?我沒辦法再跟下去了。我本來想要回家等死,如果他們願意讓我回去。但是你卻回來了,而且還進入了這座山丘。”他將臉埋進沙漠長袍破爛不堪的袖子裡。他的頭巾已經不見了,頭髮枯黃乾燥。他不再啜泣了,但是肩膀卻在發抖。

舞蛇跪下來,扶他起身。她支撐著他身子大部分的重量。梅莉莎謹慎地站在旁邊,然後聳聳肩,過去幫忙。當她們邁步向前,舞蛇感覺到那個瘋子衣服下有一個硬邦邦、方形的東西。她猛力將他扳過身,扯開他的袍子,雙手在層層髒汙的衣服裡摸索。

“你在幹什麼?停下來!”他抗拒著她,揮動著乾瘦的雙臂,試著將衣服扯回來,遮住他瘦骨嶙峋的軀體。

舞蛇找到了一個暗袋。她一碰到那個隱藏在衣服下的形狀,就知道那是她的日誌。她抽出日誌,然後放開那個瘋子。他退後了一兩步,全身顫抖地站著,慌亂地整理他的衣服。舞蛇不理會他,雙手緊緊地抱著那本日誌。

“那是什麼?”梅莉莎問。

“我試煉期的日誌。他從我的營地偷走的。”

“我本來想把它丟掉,”那個瘋子說,“我忘記它還在我身上。”

舞蛇怒視著他。

“我以為那對我會有幫助,但是它一點用處也沒有。”

舞蛇嘆了口氣。

回到營地之後,舞蛇和梅莉莎讓那個瘋子躺到地上,將他的頭枕在馬鞍上,他茫然地望著天空。每次當他一眨眼,一顆新的淚珠又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在塵土上劃下道道淚痕。舞蛇給了他一些水喝,然後蹲下來看著他,想著他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到頭來他果真是個瘋子,但並非天生就瘋了。他是被絕望逼瘋的。

“他並沒有打算要傷害我們,對不對?”梅莉莎問。

“我想沒有。”

“他害我丟下了那些木柴。”梅莉莎說。她忿忿不平地走向石堆。

“梅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