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晚上十点半,火车抵达了金阿林山地区的首府林城。
&esp;&esp;到站时车厢早就熄灯,大多数旅客已经睡下,关尧还坐在床尾——他的铺位让给了买了站票的郁春明。
&esp;&esp;“同志,隔壁车厢有人下车了,给你补个票,去那边睡吧。”乘警好心说。
&esp;&esp;关尧摆了摆手,放低声音道:“没事儿,我就在这儿守着,万一……”
&esp;&esp;说着话,他看向了郁春明。
&esp;&esp;这人睡得很沉,毕竟伤没好,精神不济,起先还硬挺着要在旁边坐一夜,结果最后扛不住,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esp;&esp;关尧生怕他夜里起身不方便,寸步不敢离,因此只好对乘警说:“万一有啥事儿了,我怕招呼不及。”
&esp;&esp;这话话音还没落,郁春明便开始试图翻身,关尧急忙拿手去垫着他的腰,生怕那肩上还没长好的伤撞到桌板,但不料这一举动却把人弄醒了。
&esp;&esp;“到哪儿了?”黑暗中,郁春明问道。
&esp;&esp;关尧回答:“林城,到咱金阿林山了。”
&esp;&esp;车厢连接处飘来烟味,郁春明迷迷糊糊地说:“我好想抽烟啊。”
&esp;&esp;关尧失笑,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外衣搭在了这人肩上:“你就想着吧,我是不会放你出去抽烟的。”
&esp;&esp;郁春明长叹一声,他说道:“我后悔了。”
&esp;&esp;“后悔啥了?”关尧凑到近前。
&esp;&esp;郁春明眼珠一转,拉过关尧,小声说:“我后悔要跟你过一辈子啦。”
&esp;&esp;关尧忍不住一弯嘴角,他本想说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过一辈子了?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伸手去替人家拉一拉被子:“你好好躺着吧,小心一会儿再把伤抻着了。”
&esp;&esp;郁春明哑然一笑。
&esp;&esp;他想起下午时,自己说完那句话,关尧先是脸红,而后又故作镇定地回了句“不要胡言乱语”,最后开始问郁春明吃不吃泡面。
&esp;&esp;“道阻且长。”这日傍晚,在和那菲的电话里,郁春明这样说道。
&esp;&esp;刚下班的女警在那头大笑,她揶揄起来:“我还以为进展喜人呢。”
&esp;&esp;“一般喜人吧,”郁春明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在车厢那头打水的关尧,“这人简直比嫌犯还油盐不进。”
&esp;&esp;那菲笑声不止:“要不你跟韩忱学学,把他当初追你的那套拿出来,去追关警官。”
&esp;&esp;“说的是啥玩意儿,你这……”郁春明话讲了一半,忽然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瞬间沉默了。
&esp;&esp;那菲忍俊不禁:“师哥,你加油。”
&esp;&esp;知情人都很好心,看热闹之余不忘留下一句加油,但到底该往何方加油?已经几乎付出了全部努力的郁春明看着兢兢业业为自己数药片的关尧,实在有些发愁。
&esp;&esp;“色诱吧,师哥,发挥你的专长。”那菲说道。
&esp;&esp;实在是个好建议,比如现在,郁春明就特意拿下巴往关尧停在自己颈边的手背上蹭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坐会儿,你来躺着吧。”
&esp;&esp;“不用,别折腾了。”关尧很干脆地抽走了手,貌似坐怀不乱。
&esp;&esp;郁春明有些无奈,他又强撑着盯了关尧半天,最终实在挺不住,还是睡去了。
&esp;&esp;因此,他没能看到,在自己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后,关尧忽地蜷缩了手掌,他使劲地摩挲起了方才被郁春明蹭过的地方,然后,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床上那人的脸颊。
&esp;&esp;在鼾声此起彼伏的卧铺车厢中,没人会注意到这一无伤大雅的举动,窗外漫山遍野的白桦和樟子松更不会伸出长长的枝条来“阻拦”他,关尧可以自由地抚摸自己的心上人,但是——
&esp;&esp;他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esp;&esp;天很快亮了,在金阿林山中穿梭了一整夜后,困倦的人们赢来了曙光。
&esp;&esp;郁春明打着哈欠站在窗边,看那山窝里冒着炊烟的林场老屋,两个南方来的游客也好奇地趴在一旁,讨论其中是否还会有人居住。
&esp;&esp;“别看了,白花花的,小心晃着眼睛。”洗完脸的关尧把郁春明拉到了水台边,边拧毛巾边说道,“昨天还听李小田说,扎木儿又下了大雪,进山的路已经被封了一大半,要不是提前撤了,他们现在在千金坪那边想出都出不来。”
&esp;&esp;郁春明被关尧扶着,弯腰用左手洗脸,洗完后又站起身等着关尧来把水擦干,这个空当里,他回道:“咱们的人出不来还好,要是嫌犯也出不来就得当心了,谁知道那种亡命徒在黔驴技穷的时候会干点啥事儿。”
&esp;&esp;“说得是呢……”关尧叹了口气。
&esp;&esp;火车刚过小杨河,等离开那条已经封冻了不知多久的水渠后,逐渐开始减速——尽管原本开得也相当缓慢,但车头冒出的缕缕黑烟和忽然到来的转弯还是让车上的人们意识到,扎木儿就在前方了。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