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只想著該怎麼與她言宣心意,卻沒注意到自個兒已踏進了血羅花花簇中。
這裡離河水近,地面溼滑難行,天又暗得很。
沒走兩步,他便腳下一滑。還沒站穩,就感覺有藤蔓纏上足踝。
踉蹌間,他垂眸看去——
竟是血羅花的絲狀花蕊在不斷延長,緊緊縛住了他的腿,牽拽著他往河水裡去。
花尖則如針刺一般,徑直戳破袍褲,深扎進了他的血肉。
僅一瞬間,麻痺感就從雙腿遊走至周身。
他身形兩晃,背上有如巨石壓身,壓得他朝河水裡倒去。
意識漸散,他似乎聽見了奚昭在喚他。
那聲音卻跟蒙了層紗似的,模糊不清。
他遲鈍地眨了兩下眼,在摔入河水的前一瞬徹底昏迷過去。
再醒來時,似有人在摸他的頭。
一下又一下,越發使勁兒,像要將他的頭頂敲破一樣。
薛秉舟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睫,卻對上一雙陰鷙眼眸。
那雙眼中隱見笑意,卻絲毫不顯得親和,反而藏著隱晦的殺意。
“秉舟,告訴小師叔,前些天在鑄劍閣看見什麼了?”
小師叔?
薛秉舟恍惚片刻,從那雙眼瞳中瞧見一稚童的小小身影。
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是因碰了那血羅花,重回到了死前的時日。
好像是五歲,還是六歲?
他已記不大清了。
藉著餘光,他看見自己置身一廳堂。他概是坐在一把小木椅上,兩旁站了不少人。
大多都已記不得了,可匆匆環視下,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堂上的爹孃。
同他印象中的別無二致。
年輕,看他時永遠如和煦暖陽般,帶著溫和笑意。
又過了許久,記憶才遲緩湧上。
想起來了。
是在劍派的前堂裡。
那時他和兄長去後山冒險,一時走錯了道,無意撞見了父親的師弟在山洞裡修煉功法。
眼帶煞氣,眉間聚濁,顯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樣。
可那魔態僅停留一瞬,就又消失不見。
實在太快,以至於辨不清是否是錯覺。
不久後,劍派中有弟子死在後山。
那弟子的師父將矛頭對準了小師叔,且用留影珠投出小師叔常修煉的山洞,試圖從中找出他入魔的蛛絲馬跡。
山洞太深,看不清裡面。
可留影珠卻實實在在映出了在洞口徘徊的他。
由是父親喚來了他,讓他說清楚當日到底看見了什麼。
想起此事的瞬間,薛秉舟下意識想張開嘴。
告訴爹孃,他親眼瞧見小師叔面露魔態。
告訴這堂中人,那人是如何走火入魔,又會做出何等喪盡天良的事。
又或直接取出縫在袖中的小刀,刺入這仇敵的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