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一點都不信,一定是訊息有誤!
“國師大人,這是赤燕暗部密信,情況屬實,千真萬確。”探子回稟道。
楊啟蟄下了馬,顫著手接過探子呈上來的密信,快速展開一看,那上面只有四個字:喬遲身死。
耳畔的風好像停了下來,天地之間一片寂靜,靜得可怕。
他望向遠方,遠山綿延無盡,一條大江平靜地流淌,倒映著破碎的月亮。
密信從他手中脫離,飄飄揚揚,飛落大江。
他以為他原諒了一切,原諒了殺父之仇,原諒了滅國之恨,一切就能重新來過。他以為她和他雖然相隔萬里,但只要他持之以恆的吸引她的注意,他們最後總會在一起。
他什麼都不在意,她是男是女不在意,他在上面下面都可以商量。
他什麼都可以妥協,她卻要這樣折磨他,折磨他一輩子!
“把你藏到沒人找到的地方。”
“……只有你我的跳月禮,重複三萬六千場。”
“朝朝暮暮,與我相愛……”
……
耳畔響起她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像海浪一樣將他包圍。
他渾身無力,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玉腰奴適時扶住他,讓他得以坐在地上。
他委頓在地,渾身大汗淋漓。良久,他指著自己的心口,疼得上氣不接下氣,“這裡,好疼,特別疼。給我拿刀來,把它剜了,以後……再也不要了。”
接著,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他哽咽道:“我恨喬遲,我恨她。”
“我永遠恨她……”
此時的大蕃,處處梨花盛開。
大蕃國母握著金簪,在殿門口巨大古老的梨花樹下,望著大奉的方向兀自出神。
自古以來,掌權者總喜歡稱孤道寡,大蕃王庭也有這個習俗。她有時也會自稱孤家,可卻從未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孤獨。
身邊,有
阿斯爾,遠方,還有喬遲。
她等著喬遲踐行承諾,在她足夠強大時,就做她的掌心紅痣、鬢上金簪。
她好傻,都等了喬遲那麼多年,怎麼會還不明白,喬遲就是一個等不到的人。等來等去,只等到她的死訊……
原來她是一個女人,怪不得怎麼也不敢娶她。
可她不在意!她會為她保守秘密,她會把她護在羽翼下,讓她安心做她的駙馬。
作為大奉嫡長公主,她本可以得到一切,這一切裡,也包括喬遲。如果能重來一世,權勢,喬遲,她都敢要,她也都能要得到!
可世上,怎會有那麼多如果呢?
她很想她。
真的,真的很想她……
一滴淚落下,重重砸在金簪之上,濺開四散的水珠。
阿斯爾走上前來,為應念安披上一件斗篷,“你脫不了身,我替你去看她。”
“看她又有什麼用?”應念安落寞的摸著金簪。
聞言,阿斯爾的藍眸裡浮現出一絲悵然和執拗,“我不信她會死,除非親眼看到屍體。”
梨花盛開的時節,大蕃使節再一次趕赴大奉。
與此同時,漠北仍在飄雪。
執思義大帳中盤著腿,正在吃烤羊肉。
拜大奉那個挑剔的“爹”所賜,他現在像個真正的朔狼貴族,吃得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再也不像兩年前一樣野狗似的上嘴啃。
烤羊肉,還是香的,只是當他聽到那個訊息時,卻突然沒了胃口。剩下的肉,怎麼也吃不下。
他的阿孃是阿爹擄來的漢女,生下他以後沒幾年就去世了。他還隱約記得,她在世時待他不是很好,對他動輒打罵。
他明白阿孃憎惡阿爹,可就這樣被生下來,他也沒有選擇。阿孃死後,他沒人管束,整日睡在羊群牛群裡,還被人罵成是雜種。
阿爹的兒子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他是其中最黯淡的一顆。阿爹有他沒他都一樣,就像他有阿爹沒阿爹都差不多。
他的一切,都是喬遲教的。
喬遲殺了他阿爹,又補給他一個爹。
這個新的爹比親爹還好,好到他執思義就是願意給他扮兒子扮狗。
他知道喬遲看他的眼神像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他也知道自己多半頂替了他某個故人的角色,但他一點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