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婉慢慢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部分。她转身走向殿门,在门槛处停了一下。
阳光从背后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青砖地上。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怕一看,就会崩溃。
可她不能。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长公主,不再是朝中重臣,而是一个逃亡者,一个赎罪者,一个默默无闻的母亲般的姐姐。
她知道,前方的路漫长而艰辛,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只为一个人活着——那个还在死牢里等她带走的弟弟。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她背对着玉沁妜,声音很轻,“你摔跤那次,是我给你包的伤口。你说疼,我就唱歌给你听。那时候你叫我姐姐,不像现在我叫你陛下。”
玉沁妜站着没动。
“我记得。”她说,“你也记得就好。”
玉沁婉走了出去。
殿门缓缓合上,出沉闷的轻响,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屋内烛火微摇,光影在墙上轻轻晃动,映出玉沁妜孤寂的身影。她独自一人坐在龙案之后,四周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的声音。
她伸手翻开一本奏折,指尖落在纸页上,却迟迟没有动笔。目光游离,思绪早已飘远。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那一抹淡淡的墨痕,像是触碰到了旧日时光的余温。那墨迹早已干涸,可她总觉得它还带着温度——像极了那个雪夜,他伏在案前写字时,不小心打翻砚台的模样。
那时他还小,吓得脸色白,她却只是笑着替他擦去衣袖上的墨点,说:“无妨,姐姐帮你担着。”
如今,她坐在这至高之位,执掌天下生杀予夺,可那句“我帮你担着”,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内侍低声通报的声音。
“陛下,司礼监已备好车马三辆,粮帛药材皆已清点完毕,禁军小队已在宫门外待命。”
玉沁妜轻轻颔,声音平静如古井深水:“知道了。”
内侍顿了顿,又道:“长公主已在宫门等候多时,手谕也已交予司礼监主事……是否可以放行?”
她垂眸,指节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却未觉痛意。
“让她等。”她终于开口,语气淡漠,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押解令尚未出,谁也不准走。”
内侍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殿中再次陷入寂静。
玉沁妜缓缓抽出一张空白宣纸,提笔蘸朱砂,手腕微顿,似有千钧压肩。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寒星般冷冽。
一笔一划,写下几字:“准予提押庶人玉明照,交由长公主玉沁婉监管,即日出宫。”
字迹刚劲有力,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短短一行字,耗尽了多少年的挣扎与隐忍。
她取出凤印,稳稳按下,红印如血,烙在纸上,也烙在她心头。吹干墨迹后,她将文书递出,声音低而清晰:“送去死牢,让看守即刻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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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宦官接过旨意,低头退出大殿,脚步匆匆,仿佛连空气都不敢惊扰。
玉沁妜缓缓靠回椅背,双目紧闭,呼吸轻缓,可胸膛起伏剧烈,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不是幻听,而是记忆深处最清晰的那一段回响。
她说:“陛下,他是我弟弟,也是你的亲弟。我不求你赦他死罪,只求让我带他走,让他活着。”
那一夜,玉沁妜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此刻,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案头那支白玉凤钗上。它静静躺在砚台旁,通体莹润,冷光流转,一如当年母亲亲手为她戴上时的模样。
她曾以为,戴上这支钗,便意味着成为真正的帝王——无情、无畏、无牵无挂。
可现在她明白,戴上它的人,也可以是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