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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師飛羽一愣,沒有料到她一個在亂世中渾水摸魚,飛速投機攢下太平年間根本不可能的資本的人,會說這樣的話。

裴涼嘆口氣:“這世道,普通人光是活著已經很難了,這亂世於後世史書中的寥寥幾筆,對於當今世人,卻每一個筆畫筆鋒漏下的一粒細沙,都是無數人屍骨血淚。”

“人命不該成為野心家榨取時代的油渣。”裴涼看向師飛羽:“我可以重新招人下注,但——”

但那樣一來,這混亂世道至少得再延續十年,十年人間煉獄,裴涼再是個無良資本家,卻也是個人。

接下來的漫長時間長河裡,她不願拋棄自己的人格。如若為了利益讓自己原本可以避免的傷亡仍舊進行,甚至變本加厲,那麼與此同時,她心裡的某部分也被殺死了。

師飛羽眼神有些恍惚,接著低下頭,深深的吻了吻裴涼的眼睛。

她的眼神並不天真明媚,也不純淨無暇,混雜了太多的利益成算和狡猾城府。

但卻是任何人都無法撼動的顏色。

師飛羽心裡就突然有些悲哀,即便知道了她視男人為玩物,即便知道她對自己只有情慾,可她仍是自己心裡,能完美契合的人。

這並不只是相性上的相契,他心裡更是歡喜的,歡欣雀躍的想要與她成為一體。

於是師飛羽想明白了,如果她認同的只有這種關係的話,那麼關係的另一方永遠是自己的話,就結果來說,與自己預期的也差不離。

二人出了臥房來到飯廳時,丫鬟已經擺好了豐盛的早餐了。

江鬱英還有三響四季已經落座。

師飛羽見了江鬱英便皺眉:“他怎麼還在這裡?”

三響四季訕訕:“我們也想把他攆出去來著,可這畢竟是裴掌櫃家。”

扔出大門,人家轉頭就被放進來,到底這裡是裴府不是師府。

師飛羽一噎,想著自己的處境,居然說不出硬氣的話來直接讓裴涼攆人走。

裴涼見狀也將二人互相介紹一番,雖然心裡清楚,這二人對彼此的身份,怕都是心裡有數的。

江鬱英對裴涼和師飛羽的關係心知肚明,正是以為如此,所以他心中妒火中燒,嘴裡卻可憐巴巴道:“師將軍厭我煩我,不想看我出現在眼前也便罷。”

“您位高權重,我等平民自得避讓。只這裡明明是我姐姐的居所,師將軍在此霸道蠻橫,大展官威,怕是不合適。”

師飛羽先前在潛移默化中便有了烹茶苗頭,昨日那只是氣急攻心,讓這小子堵得肺疼。

如今又上了富婆床榻,話已說開,名分暫定,某種程度也算暫時遊刃有餘了。

聞言哪有昨日的衝動?

他漫不經心的給裴涼剝了個茶葉鵪鶉蛋,喂她吃下,這才一副大婦的從容架勢。

對江鬱英笑了笑道:“昨日我二人矛盾未消,遷怒客人,失禮於人前,實在對不住。”

“只阿涼與我通訊數年,又回京數月,相談之間彼此毫無避諱,卻從未聽到阿涼提及過你,便只道是無關緊要的外人。”

“不想竟是漕幫江老幫主之孫,失禮之處還望江公子擔待。”

江鬱英笑意一僵,只覺得這姓師的一晚上過去就不對勁。

嘴裡卻道:“師將軍真折煞我了,您貴為公候世子,一品大將,豈有與我一介平民致歉之理?”

師飛羽:“在外師某雖爵位品級加身,在家卻不講那繁文縟節的,客便是客,師某做了怠慢客人之舉,自該致歉。”

江鬱英眼睛一眯,接著恢復笑意:“師將軍非是厭我自然好了,您隨和待人,知錯便改,不以位高懾人,令江某歎服。”

接著話風一轉:“不愧是年長沉穩之人,若我近而立之時,能如同師將軍一般,心性從容,海納百川,便也心滿意足了。”

桌上的三響四季本想無視他們自個兒吃飯,聞言猛的抬頭看向江鬱英。

這小子什麼毛病?他們師將軍虛歲才二十五,與裴掌櫃相差不到兩歲,正是天造地設的年齡。

怎的在這小子嘴裡,就如同他們師將軍已經人老珠黃一般?

不不不,他們也被帶溝裡了,師將軍大好男兒,年紀輕輕便以位極人臣,又不是以色侍人之輩,便是四十歲也不能說人老珠黃。

想著二人看向裴掌櫃,莫不是裴掌櫃就好口味鮮嫩?

師飛羽也是一噎,只是他笑了笑,對江鬱英道:“有何好羨慕,男子到了頂天立地的年紀,所思所想自不一樣了。”

“師某倒是羨慕江公子,正是少年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如孩童一般,整日裡滿心滿眼都是快活。”

說著握住裴涼的手,笑道:“像我與你裴姐姐,就回不到那時了。”

裴涼夾著一個生煎包,聞言點了點頭,確實年紀越大樂子越難找了。

像她十幾歲的時候,也是一點小事能樂一天。

江鬱英暗自咬了咬牙,憋悶無比。他心裡最不得意的便是涼姐老把他拿小孩子的看,這姓師的簡直是往他死穴上戳。

江鬱英被激起了火氣,臉上笑意更燦爛,如同師飛羽是相談甚歡的知己一般。

他道:“爛漫無憂雖好,卻也羨慕師將軍馳騁戰場,粗獷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