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九章 最後一根稻草

“那……那我爸爸知不知道?”

“應該沒告訴他……”

聶宇晟馬上有給張秘書打電話的衝動,但一想這會兒張秘書肯定跟聶宇晟坐在一輛車上,自己打過去也不方便說什麼,不如立刻回體檢中心去問林主任。

他匆匆忙忙跟常醫生打了個招呼,就回體檢中心去了。林主任看到他,說:“正要找你呢,你們科室的人說你下了夜班走了,正打算給你打電話。”

“怎麼回事?”

“你爸爸的肝區有陰影,活檢報告還沒有出來,等出來再看吧。”

“去年做體檢還好好的。”

“小聶你彆著急,一切等活檢報告出來再說,你心裡有數就行了,沒準是虛驚一場。”

聶宇晟開車回家,一路心情都是很陰鬱的。有段時間他跟聶東遠的關係很糟,糟到好幾年都不說一句話,回國之後,他也沒回家去住,算起來每年父子都見不了幾次面。每次見到聶東遠,他的態度自然是很惡劣的,因為過去的種種,讓他對自己的父親,總是有一種牴觸的心態。可是不管怎麼樣,他畢竟是自己的血親,是給予自己一半生命的那個人。

回到家裡他給張秘書打了電話,張秘書說聶東遠已經到公司加班,然後問他有什麼事。

聶宇晟想了想,說:“沒事,早上我睡著了,怕他有什麼事沒跟我說。”

張秘書趁機說了一堆聶東遠的好話,又說:“聶先生看你睡著了,都不讓別人叫你。最後檢查做完了,才自己走過去叫醒你。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何況他是長輩……”

“那他晚上有沒有空?”

“有啊有啊,當然有啊。”張秘書迅速地騰出一隻手,在備忘錄上把聶東遠和國稅局長的飯局給劃掉,“你要是晚上回家吃飯,我跟家裡保姆說一聲,叫她多做兩個菜。”

聶宇晟未置可否,說:“我也不見得回家吃飯。”

張秘書笑著說:“反正是回家一趟,陪聶先生吃頓飯吧,他血壓高,少一頓應酬,多在家吃頓飯,就對身體好一點兒。”

過年的時候他在醫院值班,大年初二才回家去看一看,想必聶東遠不是不失望的。連他身邊的秘書都知道,老闆跟兒子的關係是一根弦,繃得緊一點,老闆就不高興,哪天兒子鬆一鬆,老闆的心情就能好些。

張秘書腳步輕快地走進聶東遠的辦公室,告訴聶東遠,聶宇晟主動打電話來,說要晚上回家吃飯。

聶東遠聽見這話,倒沒有喜上眉梢,反倒冷笑了一聲,說:“這小子,沒準又有什麼事要跟我犯倔,所以先以退為進,哄我上當呢。”

張秘書苦笑了一下,說:“小聶大不了就是不肯交女朋友,不肯結婚,除了這個,也沒啥好倔的了。”

“我叫他回公司來上班呢,醫院有什麼好,累死累活,手術檯上一站大半夜,能掙幾個錢?早上看到他跟條死魚似的,坐在椅子上就能睡著!”

“回家吃飯總是好事。”張秘書腹誹,小聶已經是個那樣的脾氣,這老聶更是揣著一肚子的三十六計,兒子不理他吧,他不高興,兒子肯理他吧,他又覺得有陰謀。這爺倆過得比誰都累。不過他是夾心餅乾,只能兩邊說好話,“小聶再倔,也是孫悟空,翻不出您掌心。他玩什麼花樣,晚上您聽聽不就得了。”

聶東遠倒是挺以為然的,自己這個兒子雖然脾氣倔,其實人挺單純,是個書呆子,在自己面前,諒他翻不出什麼花頭來。

聶宇晟回去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洗了個澡,換衣服開車回聶家大宅。接門鈴是保姆來替他開的門,見著他不由滿面笑容:“小聶回來了?”

家裡的保姆已經換過無數茬了,這一個估計又是新換的,聶宇晟都不大認得,點點頭當打過招呼,換了拖鞋往客廳裡走,聶東遠已經下班回來了,坐在沙發裡看報紙。聽到他進來,抬頭瞥了他一眼,對保姆說:“跟秦阿姨說,就開飯吧。”

那個秦阿姨是新換的家政助理,專門負責做飯,做出來的菜頗有點家常味道,父子兩個都吃了一碗飯,喝湯的時候,聶東遠突然說:“你明天上白班?”

聶宇晟“嗯”了一聲,聶東遠說:“換個班吧,明天陪我去一趟郊區。”

聶宇晟下意識不太情願,於是說:“我明天安排有很重要的手術。”

“我想去你媽墳上看看,公墓打電話來說,有一批好的墓穴出來,我想給你媽換個地方,現在墓地跟市中心的房地產似的,好位置也越來越少了,這次就選個雙穴的,等我死了,正好跟她合葬在一塊兒。”

聶宇晟不由得抬頭看了聶東遠一眼,餐桌上吊著一盞燈,因為燈懸得低,所以照著聶東遠灰白的雙鬢,清清楚楚映出額頭上的皺紋,還有沉重的眼瞼,畢竟快六十歲的人了,再不服老,也已經老了。

聶宇晟沒再說什麼話,只用瓷勺攪著碗中的雞湯。

換墓地是大事情。第二天一早,聶東遠還帶了個風水先生,跟聶宇晟一起去看墓地。這兩年公墓的發展很快,聶宇晟每年清明節都會來給母親掃墓,所以他走在前頭,一會兒就找著了母親的墓碑。在當年,這裡的墓穴算是很豪華的了,現在夾雜在一片高低參差的墓碑中,變得毫不起眼。

聶東遠血壓高,上山這麼一點路,就已經走得氣喘吁吁。他推開了秘書遞上來的礦泉水,先把手裡的花束放在了妻子的墓碑前,看著兒子,說:“都不讓燒紙了,也不讓燒香了,就給你媽鞠幾個躬吧。”

聶宇晟沉默地朝著母親的墓碑三鞠躬。直起身子看墓碑上的女人,她溫柔地笑著,凝視著兒子,微微上翹的嘴角,似乎隨時還會喚一聲兒子的乳名。

“走,我們去看看新墓穴。”

新的墓穴在山上的更高處,雖然公墓修的石階十分平整,可是聶東遠也走得滿頭大汗,到最後累得邁不開腿,扶著膝蓋只喘氣,自嘲地笑:“真是老囉,這幾級臺階都上不去了。”

張秘書連忙說:“是天氣太熱了。”

聶宇晟沒吭聲,只是扶了父親一把,聶東遠被兒子這一攙,倒打起點精神來:“沒多遠,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