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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人間地獄

端午顫抖著。八娘突然把手伸入她的斗篷,將那塊蚌殼抽去。

“沒有,太少了!我給爺爺七十分,換這些貓兒眼吧。”她說著,把那女孩托盤裡的十顆七珍的珠子,悉數給了老商。

她拍手,兩個採珠司的看守走進來。端午掐住八娘腰帶,黑眼頭一次充滿了恐懼。

“我要多了?”

八娘聲音嘶啞,用力掰開女孩的手。她耳語說:“你別犯傻,多忍著痛,以後會麻木的。”

“容我想想。一顆七珍重七分,五顆就是三十五分。三顆八寶,二十四分。爺爺,你要五十九分嗎?”

端午的手被掰青了,她沒再反抗。

“呵呵,算你丫頭識貨。我說換你家五顆‘七珍’,三顆‘八寶’,差不多吧?”

天邊隱隱驚雷,旗杆被風折斷了,像是暴風雨即將到來。

端午瞅了瞅,先嘖嘖讚歎了幾聲。等她嘆累了,才露出那口不太整齊的牙,莞爾說:“這貓眼好。棕褐色比淡黃綠值錢,這幾顆全是褐色,弧面中央靈動亮澤,好漂亮的貓兒啊!只有爺爺本事大,才弄來讓我們開眼。”

哈爾巴拉的屋子,是蒙古包式樣,裡頭還亮著燈。

老商明曉得端午會說,還是把貓眼託給端午看。

端午好像聽到若有若無的哭泣聲,待她進入帳中,哈爾巴拉正裹著袍子飲酒,地上氈子狼藉。

端午說:“啊呀呀,爺爺冤枉死我了。您走南闖北,威風凜凜,所向披靡那麼多年,還能讓我個毛丫頭弄虧了本?我這姐妹沒看過幾顆貓眼,才死守珍珠不放。可是,我所見過成氣候的貓眼石,哪個不是爺爺您手裡出來的?”

桌案上有烏金燭臺,白燭高燒,還有一壺酒,幾盤菜。

那老商人認得端午,不肯道:“叫你看了,我還有本嗎?”

端午行禮,哈爾巴拉粗俗臉上,兩隻小眼死死盯著她:“聽說你是個聰明女孩兒,所以我要了你。你可別不識抬舉。來人……”

端午擔心她捱打,笑嘻嘻說:“爺爺,讓我看看成不?”

一個侍衛走了進來,拉開氈子。端午倒吸口冷氣,掐了掐自己的腿。

那女孩還是新手,被老商人砍得沒有招架之力。

氈子裡面,是個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小女童。她頭髮蓬亂,雙目無光,最多隻有十歲。那侍衛將女童直接提起來帶出去,也沒給她裹件衣裳。

“多謝老爺成全!快記賬上。”端午到了另一個女孩面前,看她跟老商人討價還價。

哈爾巴拉觀察端午。

他恨恨抓了珍珠,道:“算你厲害!”

端午舔舔乾裂的嘴唇,嘿嘿笑了:“大人,我不算聰明。可是咱們奴隸,一切都是主人的。您,蒙古的雄鷹,就是端午的主人。我一定不惹您生氣。”

她說話始終含笑,偏著頭,像是不當真。所以那商人雖被點破,卻不當眾丟臉。

哈爾巴拉哈哈大笑:“你爬過來,讓我好好端詳。”

端午促狹一笑,低聲說:“老爺開玩笑?一千顆一兩的珍珠,才叫‘正千’。我給你的,是貨真價實八百顆一兩的‘八百子’。老爺這塊叫獨山玉嗎?看我年紀小,消遣我才是真的吧?這分明是塊巴山玉。玉皮不細,光澤如臘,要不要我找塊好玉敲下聲,定然比真貨沙啞。”

端午笑道:“爬過來,弄髒了手,怎麼好服侍大人呢?我給大人倒點酒吧,我也借光嚐嚐。”

那商人面色紫漲,下不來臺,嘎聲道:“才給我十顆‘正千’小珠子,你存心消遣老子嗎?”

“你會喝酒?”

她的眸光流動,從托盤裡掏出十顆小珍珠來。

端午點頭。她沒撒謊。七歲在廚房專切蔥姜的時候,端午常弄幾口酒舔舔。

端午一手托盤,一手對著燭火審視玉石。

她背對著哈爾巴拉,興致勃勃說:“大人,暴風雨快來了!我聽說廉州海里有蛟怪,它只愛吃一樣東西……大人猜是什麼?”

有個商人掏出塊綠色玉石,對端午說:“小姑娘,我這塊獨山玉,換你們幾顆珠子?”

哈爾巴拉還沒反應,端午已經答了:“惡狗的心!”

端午唱罷,目光凝注於最上首的位置。她來到八娘子身邊五年,那個座位總空著。

她拔掉熾熱的蠟燭,以燭臺的尖刺,刺向蒙古貴族。

她藏在貝殼裡,等待一百年,一憶年,只要有人能珍惜,多久都行。可是……

尖刺才破袍子,端午心說不好。原來,哈爾巴拉的袍子下面,竟然有件護身軟甲。

每當端午舞蹈的時刻,她會忘記一切。她不想自己是奴隸,只化成海天裡的一顆珠子。

端午連忙轉手,使盡全力,刺向他的大腿。哈爾巴拉慘叫一聲,大門洞開,一群侍衛等著。

她臉上煥發出青春光輝,與珍珠光澤相映,像是月下蝴蝶,正待破繭而出。那流動的小小影子裡,好像蘊含火山之熱力,不禁使觀者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