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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玉河月色

對岸人已發現她,尉遲大喊:“端午?”

尉遲嗓音低沉:“崑山玉,以此河之子玉為最上品。從古到今,我們和田的姑娘和婦人,都在月色下,到這條河中撈取美玉。我母親說:美玉乃是月的魂魄,凡是月光最明朗的地方,就會藏著好玉石。然而,玉和珍珠一樣,也是匯聚天地之陰氣,所以這樣的工作,只有女子才最能勝任。端午,你說,你會像喜歡合浦珠一樣喜歡崑山玉嗎?”

她大聲答:“方才有條大魚……”腳跟打滑,她倒在水中。

大河嘩啦啦沖刷河道,雪山在水裡斑斕倒影。若隱若現的光斑中,竟佇立著一個個赤身的西域女子。她們抱著淘籮,不時俯身,步步前行,任由雪融冰河漫過腰腿。夜色中,女子們的裸背,散發著玉一樣的清輝,令人忘卻雜念。她們的頭上,纏著色彩鮮豔的頭巾。遠遠看去,就像成群天女下凡玉河,又像是散落於激流中的花朵……

尉遲不要人背,以超乎想象迅捷,拽行到河灘。

半片輕雲,撫過銀蟾。玉龍喀什河更像銀河。端午居高臨下,看清河中景象,不由驚歎。

端午露水,一手拿杖,一手抓快石頭:“玉!城主,我找到了一塊玉!”

端午隨著他轉過河彎轉角。尉遲迎風站住,向她點頭。

尉遲笑而搖頭:“那不是玉。快上來!”

那尉遲手中持了根及腰的銀杖,微微一笑,便向前走去。手杖敲擊石子,叮咚作響。

端午心思百轉,露齒一笑。幾個人順著河岸下去,好像也要找“大魚”。

她旋即離開他,背過身去,揮舞起柳條,重重踩那些堅硬的碎石。她突然歪了下嘴,原來是鞋底忽然穿了個孔,露出兩個腳趾頭來。她吐了吐舌頭,裝作若無其事,回頭看尉遲。

端午被帶到一間燒火木屋,尉遲給她喝了點魚湯。她問:“危險過去了嗎?”

他發出一聲長嘯,車停在河谷碎石灘上。端午率先跳出了車子,她看似頑皮,捉著尉遲手中那根柳條。尉遲想要將柳條送給她玩,身子向前一傾,端午順勢扶住了他。

“嗯。過去這些河灘,常有野豬,野狼出沒。也許是在山中太餓,才會下山的。他們一時驚亂,不足掛齒。”尉遲語氣穩妥。

尉遲注視她說:“這就是玉龍喀什河。突厥語是白玉河。沒有它,就沒有崑山玉。”

端午尋思,要不要告訴他小松鼠的事?如果……他不能饒恕小松鼠呢?小松鼠……究竟做了什麼?她飛快堅持了方才決斷:即便是小松鼠有滔天大罪,她不願成為揭發他的人。

那條大河在月下閃著無數銀色的光點,川流不息,宛若生命。

她不想讓尉遲看出來,也虧心於面對這藹然微笑,她只能裝瞌睡。

那火花留在少女臉頰上,又被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拋給前方廣闊的大河。

尉遲似不忍心喚醒她。端午真要睡著了,他才來拍她:“回去了?”

牛車如風馳電掣,月光一路相伴數十里。和田的月色,先是綠洲沙棗樹冠的明媚,而後是千寺遺址邊緣的皎潔。當夜行人逐漸拋離了城池,巍峨浩蕩的崑崙山脈連綿而出。那時,雪峰如銀,月色如銀。端午的魂靈,被這種自然美景,激越出狂喜的火花。

連上車,她都是疲倦樣子。牛車停在尉遲府前,她才徹底睜眼。

他柔柔於掌上一掂,那柳條尖被拋,飛觸牛尾。“唰”地一聲,兩頭牛齊齊發力,向東馳去。

天還漆黑,月影朦朧。

尉遲無意一笑,從袖中抽出根長綠柳條。

尉遲不急於下車,凝視她,認真說:“端午,我會讓你留在這裡。"

“我?”端午偏頭。她好像已從痛苦中解脫,一臉清爽。

她臉上發燒,那不是少女懷春,而是出於愧疚。

尉遲莞爾:“不是有你嗎!”

從金剛頂陰影下,閃出來一位牽馬的年輕人。

端午好奇問:“我們不用趕車人?”

此人面如冰玉,語氣更冷:“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無意哥哥。”

尉遲公子扶著端午上車。他身子滯了一滯,以臂力劃入座。

尉遲沉默片刻,懶懶笑道:“是子京?看來,你的酒量見長,功夫也見長了。”

邊門敞開,門外侯著一輛由兩頭健碩的白牛拖著的牛車。

端午伸頭。天哪,燕子京……他沒有醉……?難道,他一路跟著他們?

他們出了一座由畢波羅樹圍成的拱廊,到了黑石砌的金剛頂下。

燕子京冷笑:“我酒量沒長,只戴了個解酒用的戒指而已。我聽說,採珠司有人不斷打聽你,所以借這丫頭來試探。果然,公子無意,處處有心。你讓老頭送上珍珠的時候,我就知你想跟我玩。伸手就摔斷項鍊的人,哪能被你差遣去蒙古王廷?”

端午忽然覺得他的步態並不沉重,反而顯得安穩輕鬆,感到自己也是白操心,不由一笑。

尉遲保持笑容:“子京,你實在聰明。我是和採珠司有淵源。然我這種白手起家的人,總愛對發跡歷史諱莫如深。我剛才確定端午是故人之女。本想等你休息好後,才找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