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縱身一躍,跳入了淇水。
這次可沒有官員去撈他們,兩人的腳綁在一起,根本遊不動,難有無生還可能。
這吼聲震動了傅言與甘盆,他們都知道,完了。
流民的暴動是貴族與紂王間的博弈,現在流民,乃至刺客,都感受到了紂王的恩德,他們還能怎麼做呢?
方才還說紂王不得人心,可這人心……
不得的僅僅是貴族之心,貴族卻不能代表所有的人。
傅言看著一言不發的紂王,雖說沒有說出治罪的話語,也沒有藉著民心針對貴族做些什麼,就連他突然橫插一手,質問王老五的傅家家主,紂王也沒有半點懊惱的動作。
但其中態度已經不言自明。
接下來,若他還想留存貴族最後的一點體面,就應當知道怎麼做了。
傅言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
他想到了身為奴隸又為國相的先祖傅說。
傅說在傅巖做苦役,那裡是虞、虢兩地交界之處,又是交通要道,因山澗的流水常常沖壞道路,奴隸們就在這裡版築護路,到了現在,傅家人也每年去傅巖祭拜。
後來傅說被武丁發掘,以託夢為由力排眾議,舉其為相,留下了一段佳話。
傅說本為無名氏,依武丁詔書,賜姓傅,這傅家的傅,也是商王給的。
傅言想到這裡時,已經淚流滿面,拜倒在地。
他嘶聲哽咽道:“先祖……先祖起於版築之間,蒙武丁先王厚愛,忝為一國之相,罪民為先祖之後,本當忠心報國,卻……卻……”
他哽咽著,鼻涕眼淚一併外流,興許是堵著嗓子眼了,嗆得咳嗽兩聲,沒能繼續說下去。
傅家先祖和武丁先王的故事,可以算是流芳千古。
當年傅說也有曾和武丁一同打壓諸侯貴族,24k狂暴武丁的南征北戰,初衷其實就是以暴力手段壓服不臣。
可今日這般,卻算什麼呢?
協助商王打壓貴族的大臣之後,終是成了與商王作對的貴族。
也不知道先祖知道了這一切,會是怎樣的唏噓。
傅言伏地大哭,即使他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即使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大勢所趨,卻也無比後悔。
紂王收攏流民,是對流民的恩德,傅家何嘗不是因為武丁的啟用,才成了貴族呢?
這份恩德,可曾有相報?
傅言顫著雙腿,勉強站了起來,四顧一番,望見了商容的冷臉。
他不知道商家的後人會不會和自己一樣,與未來的商王作對,但他在商容身上看到了先祖的影子。
傅言向商容回報了一個恭敬的小禮,而後,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淇水邊。
這裡有玄鳥衛用石頭砌成的篝火,烤好的魚早就被子受吃光了,僅餘下串魚所用的長木籤,噢,還有一隻烤焦了的沒人吃。
木籤都是隨手削的,又被火烤過,上頭有著片片漆黑,還掛著幾絲魚肉,頂頭上削得極為銳利,唯有如此,才能將魚串起。
傅言拾起了一根木籤,對著甘盆高喊道:“甘兄,告知我兒傅語,今傅家事已完結,願繳納田賦,輔佐聖明之君於億萬年也!”
“吾祖起於微末,致位富貴,賴商之恩!”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涕,這是任何貴族都做不出來的低俗事兒,而後便將木籤插入咽喉,一股鮮血噴湧飛濺,整個人栽入淇水之中,死得不能再死。
忽而,也不知是傅言太胖,還是淇水裡沉了太多屍體,冬日本應極靜的淇水,猛地翻湧起來。
水流就像大清早聚眾鬥毆的近萬流民一樣,鼓譟著,吶喊著。
越流越快,甚至聚成了龍捲,將岸邊的蘆葦叢都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