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今天又是詩朗誦是吧?”
“真的沒耐心看了,好煩。”
“除了談戀愛啥也不想看,節目組聽得懂人話嗎?”
但節目直播的畫面裡,陸以衍一直在練臺詞,一會兒是家喻戶曉的電影角色,一會兒是冷門的話劇角色,他就對著那個破了洞的牆壁,一刻不停歇地練習著,整個人十分割裂,又很枯燥。
觀眾們漸漸退出了直播間,只剩少部分的人還在看直播,但時間久了,這一部分人也堅持不住了,開始上網刷更好看的東西。
只有直播節目裡的他還在孜孜不倦。
拍攝的現場,臨時搭建出來的出租屋外,是城堡內的宴會廳。
因為這場戲太簡單,就連工作人員們也摸起了魚,只有攝影師和鏡頭下的人還在堅持。
宴會廳正中間的樓梯上,席江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下面的拍攝現場,問:
“你那個閨蜜,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鹿言盯著樓下的陸以衍,頭也沒抬地回答:“前段時間聯絡上的。”
她醒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是找沈年,用最短的時間解釋清楚了情況,她知道沈年會幫她找到思路,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們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論壇上那個名叫“路人甲醒了”的樓主。
沈年分析了她很長時間,從她第一次發相關的帖子時就開始盯著她,但她卻很謹慎,一點要緊的東西都沒暴露出來。
直到這一次因為時間緊迫,他們嘗試著聯絡了她,卻收穫了一個驚喜。
拍攝現場,陸以衍不知疲倦一般,還在唸那些臺詞。
一旁的諾斯維亞終於開口道:“也許我們的方向還是錯了。”
原著的劇情並不可靠,這一點他們都印證過很多次了,就算讓陸以衍去重演原著裡的重要劇情,也未必能對他產生任何效應。
畢竟他大機率是真的沒經歷過這一段劇情。
鹿言握緊了扶手,卻固執地說:“再看看。”
她看過了所有人的結局,無論是諾斯維亞還是席江,又或者是沈年,他們的結局都是完整的,有始有終。
唯獨陸以衍的不是。
她只看到了他的結局,卻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走向那個結局。
後天性的臉盲症必然是因為腦部遭受了重創,可是無論是原著裡,還是陸以衍這一次的人生中,他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傷害。
鹿言莫名有一種直覺,陸以衍的臉盲症一定也是系統對劇情的干預。
就像當初為了強迫她走完劇情,硬生生將音樂節那天的事情抹除,還干預了整個世界的人對這件事的記憶。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犯規,可她卻毫無辦法。
而陸以衍究竟又經歷了什麼,才會讓系統干預他到這種地步?
臉盲症,是分不清這世界上的人的模樣。
在患者眼裡,每個人看起來都是同一張臉,只能從別的特徵來判斷他人的身份。
鹿言看著拍攝現場的陸以衍,慢慢收緊了手指。
它究竟是想讓他看不清這世界,還是想讓他——
看不清某個人的臉。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只剩寥寥幾條了,再死忠的粉絲看了快兩個小時的念劇本也會疲憊,於是到了最後十分鐘,誰也懶得再看。
而站在破了洞的牆壁前的人,聲音也啞了,力氣也竭盡了,卻還是堅持著挺起背,高聲道:
“——我的意中人,他必須要比國王更富有,還得比乞丐更貧窮。”
陸以衍喘了口氣,望著牆壁上的破洞,繼續道:
“——他必須比英雄更堅強,還得比弱者更柔軟。”
導演監視器後面的吳紳已經打起了瞌睡,仰著頭半天沒個動靜。
周圍的工作人員甚至小聲討論起了宵夜怎麼安排,彷彿沒有人再在乎這一場“表演”。
只有鏡頭下的陸以衍高昂著頭顱,用顫抖的力氣說:
“——他必須比星月更美麗,還得比草蟲更醜陋。”
說完這個字,拍攝了整整兩個小時的他終於脫了力,有些不穩地跪坐在了地板上。
他慢慢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捶著自己的額頭,疲憊又懊惱。
為什麼他的記憶裡,什麼也沒有呢?
為什麼他從“記得”開始,就誰也辨認不得呢?
為什麼,他分明聽過這些臺詞,卻怎麼也想不起是在哪年哪月,哪個地點。
又是誰一遍一遍,念給了他聽的。
兩個小時的例行直播終於到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