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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花落盡 第22節

“這個你放心,我秦老四辦事靠譜。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事我沒告訴別人,難道還要多個人來分錢的嘛。”

原來那天夜裡何梓明處理林巖屍體的時候出了意想不到的紕漏。京城雖然在北洋政府的管轄內表面秩序井然,實則藏汙納垢,黑派林立,各種黑市,多見不得光的買賣都能招搖過市,警察局的薪水沒有幾個子兒,但是油水豐厚,眼睛漏光的只有上面指命要追查的那條縫兒。

何梓明在夜裡透過幾個掮客找了三個路子,一個跟飯店內部有通道,用行李車把裝到箱子裡的屍體從房裡運出來,放到飯店裡的行李站。另外找人把這箱貨運到了西直門外的白房子的一個叫娟姐老鴇的屋裡,說是個老客人送來的一箱禮物。最後再由一個渠道來人把這箱禮物送到城外的焚燒廠開爐燒掉。

本來這三波人互不認識,各做各的事情,中間也隔了時辰,就算有人起了什麼心思也不會知道前因後果。何梓明在每一個環節都暗中盯梢。

問題就在娟姐這個老鴇這裡,秦老四是她底下一個姐兒的相好,接這單生意的時候他正在邊上的屋子裡作樂,出來撒尿的時候看到何梓明正從一個黃包車裡下來,認出了他是那天沒討到便宜的小少爺,奇怪他這種人怎麼會來這種下三濫的地方,本來想上去弄弄他,沒想到他沒有進來,只是在外轉了一圈,就站在一個暗處抽菸,一直遠遠的望娟姐的屋子那邊探望。

秦老四知道這些殺人越貨的門道,自己手裡就辦過幾條人命,直覺知道這是個賺錢的好機會,讓相好的去娟姐的房裡翻看新進的箱子裡的東西,偷拿了一件染血的軍裝出來。秦老四心中有數,於是暗中跟著這個小少爺,看他遠遠的看那箱貨推入了焚燒爐才回走,又繼續跟著他回了北京飯店。秦老四這個流氓短衣打扮進不了高階飯店的門,不過他花了小錢買通了門童幫他打聽這個小少爺住哪個房間。

隨後他回到白房子找到娟姐打聽這箱貨的來歷,娟姐作為道上的掮客,一心賺錢,不該她知道的事情一概不會打聽。秦老四隻好自己想辦法,他看這軍裝上繡著標識,肯定是有來頭的主兒,而且來頭越大他越有利可圖。於是他想了個法子,薊縣採石場附近有個軍事訓練場,就在他們跑操的必經之地把那軍裝掩在明處,讓軍隊的人發現。果不其然,經過半天就打聽到了這個軍裝屬於唐委員長的女婿林參謀的,而且他已經失蹤了一天。

秦老四大喜過望,晚上回到北京飯店外,找門童給小少爺的房間門口插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林參謀,晚上西直門白房子28號見,帶一千塊袁大頭。”

秦老四看何梓明沉吟不語,笑道:“看不出小少爺這麼斯文,幹起這殺人的買賣倒是很利落。只是這個男人可是大有來頭,被查出來了的話恐怕小少爺要用腦袋換了,這才一千個大洋換平安,真是便宜啊。”

“花錢消災,倒是沒錯。”何梓明扯了扯嘴角,“銀票在車上,跟我去拿。”

秦老四心中暗喜今天這一趟是要發大財了,他笑嘻嘻的說,“那個小美人呢,也在車上嗎?”

何梓明不答,壓低了帽子,快步往外走去。他緊跟上腳步,走到幾百米開外的空曠場地,何梓明上了一輛黑色轎車。

秦老四往車裡張望確認無人埋伏,也拉門坐到了副座。何梓明從車內的包中掏出一張匯票遞給了他。

“小少爺可真是痛快。”他兩眼發亮,雙手接過匯票,仔細看了一下是滙豐銀行的票面,兌付肯定沒問題,他故意皺眉,“可是這個不是現銀,還要去銀行兌現。”

“夜裡不可能帶出一千大洋,你只能明天去銀行兌現。”

“我聽門童說你們明天要退房走了,那我到時候去哪裡找你呢?你在北京住大飯店應該是外地來的少爺吧,要不給個家裡的地址,我以後好去串個門。”他笑得露出黑漆漆的門牙。

“我們就是今天的買賣,以後路歸路橋歸橋。”何梓明瞥了他一眼,鄙夷的挪開了目光。

“要是明天我去銀行時候出了什麼差錯就不好辦了吧,少爺你遠走高飛了,我連個人影都找不到,就只能做好市民找軍方彙報線索。”

“那你說說你覺得怎麼樣最好?”何梓明皮笑肉不笑的冷眼看他。

“既然都要去一趟銀行,那不如多寫一個零,寫個一萬塊大洋的支票。”秦老四眼睛冒著貪婪的精光。

何梓明鼻腔發出一聲輕笑,“原來一千塊就是個餌,真正的胃口這麼大。”

秦老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掏出了毛瑟手槍,指著他的胸,陰狠的笑:“我不是跟你商量,小少爺,既然都來了,一千還是一萬差別也不大。”

見何梓明斂目陰沉著臉不說話,他繼續說,“跟你一起的小美人,她雖然兇了點,但還是招人疼。”他猥瑣的笑,“你平時搞她的滋味肯定很銷魂吧,你叫她來我這,壓一夜,明天去銀行兌了現,我就把她還給你,是不是很公平?”

何梓明驟然抬起頭,俊臉上幽深的線條像是石刻出來的一般,目光悍如彪匪。秦老四心中一緊,怕他急眼了造反,舉槍往他的腦袋狠狠砸去。

第34章

就在秦老四要砸中何梓明的腦袋的一瞬,一聲沉重的開紅酒瓶似的噗的聲音在車內迴響,隨即而來的是彌散的火藥味。

秦老四掄起的胳膊軟綿的垂掉了下來,他驚恐的看著面前裝著靜音器的槍口,小小的子彈那麼輕巧的穿過了自己的胸口,他只覺得喉嚨一陣血腥的癢,就在他要從嗓子裡噴出來的時候,面前白淨的小少爺用手邊烏黑的抹布往他嘴裡一塞。右手放下了剛才掩在黑色椅布里的左輪手槍,把椅布一卷懟在撲著血的胸口。

他看小少爺冷漠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擰著眉,把身上的灰色破舊的風衣脫了下來罩在他臉上的時候,他感覺到這是防水的質地,隨後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清晨金色的陽光撒在京城的街道上,初秋的空氣清新怡人,夾雜著淡淡的桂花的香甜。小巷裡錯落的支著小攤賣著各種早點,豆花,油條,餛飩,包子,濃濃的生活氣息開啟著新的一天,此時已經八點鐘了。

何梓明開著汽車,從荒蕪的黑夜開到了人間煙火的清晨,經過一夜的精細的安排和處理,已經讓那個紕漏造成的風險永遠的消失了。他疲憊且亢奮的盯著前方的路,再有幾個路口就回到飯店,可以帶著依依離開這危機四伏風波不斷的北京城了。

他想到她,心底湧上一股甜蜜和苦澀,一夜未眠的陰鬱面孔上撒上了柔和的晨光。

車子排著隊等了許久都不能動彈,前方軍校開學典禮有戒嚴,封鎖了好幾個路口。路邊早點攤在做著最後一波生意,也都準備收拾起來了,煎餅果子的香味飄入肺腑,何梓明搖下窗要了三份,另外給了老闆兩塊錢的小費讓他去對面戲院門口買兩瓶小吊梨湯。

等待的時候,他神色輕鬆的掃望著形色匆匆的路人,看老闆已經買到提著往回走了,視窗還有幾個人在排隊,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穿著白色學生裙的少女,遠遠看到她留著的齊耳短髮和黑色布鞋。

她的背影出挑,亭亭玉立,何梓明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由多看了兩眼,這時老闆已經跑到跟前把兩瓶小吊梨湯遞給了他。路上的車子已經紛紛掉過了頭,走別的路了,何梓明搖上窗,跟著開走了。

那個學生打扮的少女在視窗買到了之後,開啟品嚐,清秀美麗的臉龐露出清甜又哀傷的神情,隨即調整了臉上的表情,轉身跟著那些身穿深綠色軍裝的人潮走向前方軍事戒嚴的的軍校。

軍校大門門口排起了隊,警衛崗亭檢查每一個人的證件,除了少數能配槍進場的高官除外,其他人都需要嚴格檢查隨身帶的東西。在排隊的人群裡,這個女學生在綠色軍裝的男人中特別的醒目。她留著齊劉海,梳著齊耳的短髮,兩鬢的頭髮遮住了一半的臉蛋,臉上畫了一點淡妝,眼睛烏黑亮澤,看起來清爽明朗。

她身邊的一個年輕軍官不時的轉過頭來看她一眼,她也報以若有若無的回望。這個年輕軍官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這位小姐,你也是來參加開學典禮的嗎?”

女孩報以大方的微笑,“是的,我叫祁司雯,是上海復旦大學的學生,我們學校讓我來參觀學習軍校開學典禮。”

“啊,祁小姐是高材生啊,能來我們學校參觀是我們的榮幸。我叫林皓然,在軍校擔任講師。”

“Je suis tres content de vous connaitre.”那個女孩說著,很大方的伸出手來與他握手。

“祁小姐說的是法語嗎?可惜我土包子一個,沒有學過。”林皓然面露羞赧。

“我是說很高興認識你,林老師。”她笑得甜美可人。

“祁小姐是上海的高材生,林某貽笑大方了。”他笑道,心裡更加欽慕這個漂亮又會外語的高材生了。

他們倆說著說著就排到檢查區了,林皓然和女孩都拿出了證件。林皓然是軍校老師,警衛都認識,打了個招呼,象徵性的檢查了下隨身物品。而那女孩遞出了證件卻被警衛反覆比對了好幾眼,然後叫來檢查林皓然的警衛,低聲說,“頭兒,你看這照片和人好像不是很像啊?”

那小頭目低頭掃了一眼,皺眉問道,“你是祁司雯?”

女孩一副不解的神情,“對啊,我是祁司雯,上海復旦大學的學生,有什麼問題嗎?”

林皓然看自己新認識的同伴有了麻煩,也停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