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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牽掛者何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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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幹忍不住拍打車軾,讚道“荀君之德,吾未曾見!”

荀貞的“德”好不好,最清楚的人是他自己。設若他不是穿越而來,設若他不知天下將會大亂,設若他是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東漢人,以他荀氏的出身,他也很可能會和荀彧一樣根本看不上一個小小的亭長之職,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甘情願地屈己待人,視錢財如糞土。

與荀彧、荀攸這樣的天縱奇才相比,他一箇中人之姿,唯一的優勢只有“遠見”,也即“知道未來”。有道是笨鳥先飛,正所謂有備而來。他既“有備”,既要“先飛”,那麼做事肯定就不會如“無備”之人,而這樣的做事風格落在不明內情之旁人的眼中,自然就會覺得他與眾不同,看起來很有“德”,很能“腳踏實地”。

他嘿然自嘲,想道“我自請為亭長、市恩鄉里、讓功給上官、讓財給輕俠里民,所有一切的作為都是為了能聚眾保全姓命而已,要說起來其實挺‘自私’的,但是落在別人的眼中卻反倒成了有‘德’。……,這算不算‘沽名釣譽’,算不算‘王莽謙恭未篡時’呢?”隨即又覺得王莽這個例子舉得不恰當,“呸、呸!怎麼能拿這個最終身敗名裂的傢伙來自比呢?”

一邊瞎琢磨,他一邊“謙恭”地送行,直將秦幹送到亭部的邊界、又目送著秦幹乘坐的黑色軺車在幾個持刀戟的從吏簇擁下轔轔走遠,方才轉回。

杜買、程偃、陳褒也在。這時等秦幹遠去,在回亭舍的路上,杜買三步一回頭,一副神情不屬的樣子,手中的短戟都差點滑出,掉到地上。——這短戟,是他為了在秦乾麵前顯示武勇,特地拿出來的。

荀貞拍了拍他的肩膀,嚇了他一跳,好懸踩到路上被壓出來的深深車轍裡,急避過去,回過神來,抓牢短戟,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荀君?”

荀貞笑道“可是在想你什麼時候能夠正式就任亭長麼?”

“嘿嘿。”

“秦君不是說了麼?此事已經定下。再過上兩天,縣裡的任命文書就會到了。”

杜買感激之極,落後荀貞一步,躬身彎腰地說道“全靠了荀君舉薦,小人才能升任亭長,小人定會不負君望!”話說完了覺得自家似有些急於上任的樣子,忙又補充一句,“若無荀君,便無小人。以後,這繁陽亭還是荀君你說了算!”

陳褒輕笑說道“荀君不曰就將會升遷到鄉里,就職‘有秩’,全鄉上百個裡,十幾個亭,哪裡還會有看得上一個繁陽?”

“是,是。荀君少年英才,心存壯志,非我輩庸人可比。荀君你放心,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小人必一如從前,定唯君之馬是瞻,唯君之命令是從!”

荀貞哈哈一笑,調笑似地說道“杜君,你曾說過你的願望是做一個百石吏,今為亭長,已始於足下了。要好生努力!”求盜和亭長一步之差,卻是大不相同,前者只是副手,追賊捕寇,冒風雪,刀頭舔血,危險且累;後者卻是十里之宰,能夠獨當一面,舒服多了。

“是,是。荀君的教誨,小人牢記在心。……,不知荀君還有何叮囑?請一併示下。小人堅決做到。”

“也沒什麼別的叮囑了。”荀貞瞧了他一眼,“……,只是有兩件事,我有些放心不下。”

“荀君請說!”杜買拍胸脯保證,“不管是什麼事兒,小人定能使君放心。”

“如今回想起來,在繁陽的這三個月裡,我還真做了不少事兒。”荀貞頓了頓,反問杜買,問道,“你覺得哪一件是我最牽掛的呢?”

“荀君曾助敬老裡買桑苗,如今桑苗大多剛剛種下。荀君最牽掛的應是此事!”

“民以農桑為本。里民既得桑苗,必會妥善培育。此事我並不牽掛。”

“不牽掛?……,荀君慷慨豪氣,好結交朋友,在亭中這幾個月,常與亭部中的豪桀少年飲酒下棋,博戲歡樂,其中尤與大小蘇兄弟、史巨先、馮鞏的交情最好,如今君將上任鄉中,最牽掛的也許是他們?荀君放心,小人會對他們多加照顧的。”

“蘇、史、馮群輩皆壯士也,為我友,他們若有事,我自會照拂。對他們,我亦不牽掛。”

“……,荀君賑贍孤老,全亭鄉民無不感恩稱頌。荀君可是擔憂走後,小人不能善待他們?”

“我與你相識三個月,雖不敢說盡知你的為人,但也對你瞭解一二。你不是嚴苛的人。對此,我亦不牽掛。”

杜買笑了起來,說道“是了!荀君牽掛的必是老黃、阿褒、阿偃、繁家兄弟。”

“黃公長者,繁氏兄弟本亭人,阿褒人緣好,我也不牽掛。……,至於阿偃,我已決定帶他去鄉里了,當然更不牽掛。……,對了,阿偃,此事還沒與你商量,你願意隨我入鄉麼?”

程偃求之不得,歡喜說道“怎不願意?俺就尋思這兩天給荀君說呢!荀君此去鄉中,人生地疏,身邊沒有人怎麼能行?俺雖愚笨,但好歹是鄉亭人,人頭熟,也許有能為君盡力之處。俺與君卿商量好了,都跟著你去鄉里,為君牽馬執鞭,開道前驅!”他只是個亭卒,還是招募來的,比較自由,不想幹了請辭就是。

……

從桑苗說到朋黨,再從朋黨說到亭中孤老,又從亭中孤老說到亭舍諸人,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荀貞卻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杜買犯了愁,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他牽掛何事,又問道“那麼,荀君可是牽掛小夏、小任幾個?”割肉似的咬著牙,保證說道,“若是為此,則請荀君放心!小人一定會如荀君在時一樣,好吃好喝地養著他們!”

“亭舍又不像縣廷,沒什麼餘財。小夏、小任幾個在舍中的吃住所用,一直都是由我出錢。今我要去鄉里,不會把他們留在亭中的。我會與他們商量一下,若是他們願意,可與阿偃、君卿一起跟我上任。……,對此事,我也不擔憂。”

“如此,荀君可是牽掛許母、幼節?”

陳褒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了杜買的話,說道“許母、幼節是東鄉亭大王里人,又不是咱們亭的人!老杜,就算你想去照顧,也照顧不了啊!何況,荀君又不是升遷到外地去了,升任的乃本鄉薔夫,許家正是治下之民,要說‘照顧’,還用得著你麼?”

杜買愁眉苦臉地說道“荀君,小人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事值得你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