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將近歡,眼看他樓塌了。”
鐵皮火車駛過臥了雪的鐵軌,停靠在駐滿衛兵的站臺前。冰冷的車門砰然開啟,形形色色的人蜂擁而出,每個人身旁都跟著一名身披軍大衣計程車兵。
他跟在人群后面,推了推眼鏡,小心翼翼地下了火車。士兵們面無表情地將整車人押入站內,他壓低帽簷,同旁人一樣若無其事地坐在地上。
真冷啊……
他環視四周,見到幾張熟悉面孔,個個都是失魂落魄的樣子。於是他望向士兵的刺刀,刀面上浮現的那張臉,又何嘗不憔悴。
而這副狼狽模樣,似乎早在幾十年前那個冬夜,就已經註定。
那時他還是個懵懂小兒,只記得有一隊跨著駿馬的騎兵闖進家中,帶著他入了那紅牆金瓦的皇城。
“打今兒起,你就是皇帝了!”
這話雖隔了數十載,可仍在他腦海中不斷迴響,直至今日。
於是他握住了權柄,站在最高的臺階上,俯瞰朝拜的群臣。
“您是皇帝,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太監們的話穿透歲月,撞進他的耳朵裡。
“盡是謊言!”
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瞅著灰不溜湫的地面,眼裡好像要有什麼東西溢位來。
“你早就不是皇帝了!”
“天下人都曉得坐在汽車裡的大總統,卻沒人知道躲在轎子裡的假皇帝!”
“你甚至連這紫禁城都出不去!”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汽車時的場景沒有驚奇,沒有喜悅,只有迸的憤恨。
他恨周遭臣子的欺瞞,他恨乘車入宮的總統。
他說
“我要改革!”
他站在朝堂上,說要徹查庫藏。並當著群臣太妃的面割掉了長長的辮子,將它摔在地上。他像是要摔碎桎梏,更像是要摔碎封建制度。
當天他激動萬分,他覺得自己可以掌權了,掌真正的權,實實在在的權!
功夫不負有心人,人們給了他乾脆的回應——一把火。
大火把庫房燒得乾乾淨淨,一切證明都成了灰燼。
他震怒。
他將千名太監逐出紫禁城,任憑哭喊聲震天動地,也毅然回頭,人們只能仰視那明黃的龍袍。
望著空蕩蕩的紫禁城,他長嘆一聲,明瞭自己終究只是只困在籠中的囚鳥。
什麼都做不了。
事變。
他棄去名號,
褪下龍袍,
低著頭,
做了“康德皇帝”。
沉溺在花天酒地,
緊接著眾叛親離。
記不清是哪天夜裡。
他覺得心中還有不甘,還有未達成的夢,還有許多缺憾。
他望向那座目不可及的城樓,望向那片他不知應愛應恨的地方,望向那些曾陪伴他然後走散的人。
他想,自己的路,算是到頭兒了……
千百雙眼的目光散漫著,庭上無人喧譁卻也無人傾聽。
法官毫不在意這些觀眾,仍用著同之前面對其他犯人時的冷漠態度朝他問道“你曾經的工作是什麼?”
他睜開雙眼,望向遙遠的北方,渾濁的雙眼重新閃爍起來。接著他回看眼前的高牆,慘白的牆壁有種瘮人的肅穆感。
逝者如斯,現世近在眼前。
然後,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說
“我的工作,是中國皇帝!”
千百目光凝聚在一起,像是要點燃一束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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