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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若有來生

京城郊外,一架晃晃悠悠的破手推車被兩名家丁打扮的人推著,朝山上行去,直到一面高高的懸崖前才停了下來。

推車的一個家丁啐了一口,滿臉嫌棄罵道“這肥豬,整日只知道吃吃吃,媽的,死沉死沉,老子胳膊都要給墜脫臼了。”

“快閉嘴,皇后娘娘叫咱們做什麼,咱們乖乖照做就是。趕緊把她推下去,還能趕上回城喝盅酒。”

兩人站在板車後,作勢要將它推下黑漆漆的山崖。車上的麻袋上,一片暗紅血漬,裡面還傳來隱約的嬰兒啼哭聲。這兩個僕人沒有注意到,那麻袋裡被認為死去的巨大身體,竟然輕微的抽搐了幾下。

就在這時,山道上響起陣陣馬蹄聲,一個男人帶著怒氣喊道“手下留人!”

那兩個推車的人驚了一下,手一滑,車子不但沒有被推下山崖,反倒倒著朝山道上滑行而去。

一杆長槍呼的嘯空而來,直直『插』在路上,硬生生擋住車子的下滑之勢。馬上那人也躍了下來,手中抱著個面目痴呆,口中喊著母親的男童

半個月後,嚴清歌才從昏『迷』中醒過來。

她睜開眼,眼前明顯不是自己在信國公府那間臥室的佈置,而是一頂赭黃『色』的床帳頂子。

身周有人輕手輕腳走過,一個丫鬟細聲細氣道“郎中說,信國公夫人這幾天就快醒了。要不是咱們小王爺在軍中多年,見過的瀕死之人很多,一眼看出來信國公夫人其實還活著,夫人這條命就該沒了。”

“哎,信國公府夫人好命苦,咱們小王爺已經查出來,當年靈兒小姐和銘少爺落水的事,是有人暗中指使,真是可憐了她,居然被自己的妹妹和丈夫這樣對待。”

丫鬟們的竊竊私語聲,沒有讓嚴清歌有任何情緒波動。她木木的看著床頂,好似還沒從噩夢中驚醒,她的妹妹和丈夫要殺了她,給她下『藥』,剖腹取子,那麼再害傻她兒子,又算什麼?

嚴清歌大命不死,在郎中看來,是個奇蹟,但她的身體受損實在太嚴重,時不時還半昏半睡,一直到一年多後,天氣變得極為炎熱之時,才能夠被扶著下地走兩步。

這期間,她一直住在寧王府上,她的忠僕如意被接了過來,她的兒子朱銘,以及已經開始牙牙學語的小女兒杏杏,也都和她在一起。

寧王府屬於從北地歸來的小閻王炎修羽,他繼承了自己外公一脈的王位,已經是寧王爺了,但他一向和他哥嫂炎王爺及柔福長公主住在炎王府,從不到此地,倒顯得嚴清歌這個客人似乎主人一般。

一年裡,生了太多事情,有太后嚴淑玉暴斃,小皇帝病重而亡,在四大王府扶持下,另立宗室子為新皇的種種大事,也有嚴清歌寫了和離書,送回信國公府,和朱家脫離關係的不足掛齒小事……

京中勢力被洗牌,曾經權勢滔天的信國公府,被打落凡塵,但是,這一切,都已經不關嚴清歌什麼事兒,不是麼?

七月初三,正是一年裡天氣最熱的時候之一,嚴清歌撐著虛弱的身體,坐在庭院裡巨大的松樹下,如意在旁邊給她打著扇子,另一邊,兩個孩子正在嘻嘻哈哈的玩耍著。朱茂雖然傻了,可也知道維護杏杏這個小妹妹,握著她的手,扶她走路,生怕杏杏摔了。

“如意,就這幾天,我們去炎王府和寧王爺道謝,然後離開寧王府吧。叨擾人家這麼久,實在是不好意思。”嚴清歌說道。

“可是大小姐,我們離開寧王府,還能去什麼地方啊。這裡的管家娘子分明告訴過您,寧王爺吩咐過,您不管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如意著急起來。

嚴清歌虛弱的笑了笑“我在這裡住多久都可以,但是銘兒呢?杏杏呢?他們兩個總有長大的一天,難道還要寧王府的人管我的子子孫孫一輩子不成。我們,回嚴家!”

如意一愣,她倒是從來沒想過,她們還可以回嚴家。

炎王府的人聽說是嚴清歌來拜別,倒是讓她進門了。炎修羽和炎王爺不在家,柔福長公主沒有親自來見她,只隔著簾子答應她一聲。

柔福長公主身體不好,生下唯一的女兒炎靈兒以後,就不能再生了,但這個唯一的女兒,卻和嚴清歌的兒子朱銘稀裡糊塗的一起掉下冰湖,硬生生死掉了。

嚴清歌也是母親,能理解柔福長公主的傷痛,將頭埋得低低的,隔著門前的簾子,對她磕了個頭,帶著如意和孩子們離開。

晚上炎修羽回來,聽到了這件事,筷子一頓,對哥哥炎王爺道“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能去哪裡?”

大周京城的女人們,都是溫室裡養出的花朵,稍有風吹雨打,就會凋零枝頭,不像他在草原上見過的野草般生生不息的蠻女。這個嚴清歌拖兒帶女,又瘸又胖,還有哮喘病和癲癇症,只怕離開寧王府的照顧,立刻就會橫死街頭。

不知道為什麼,炎修羽想起他救下她那一刻,她哪怕渾身是血,隔著厚厚的脂肪,完全聽不到心跳,卻還緊緊將那個渾身青紫的小東西虛虛護在懷裡,不讓她受到一點兒傷害,讓他想起自己在北地看到的寒蘭,那是雪天裡唯一能夠在佈滿冰雪的戈壁上開花的植物,也許,她和京城那些離開家人就不能活的菟絲子們不同的……

到底要不要再叫她回到寧王府呢?炎修羽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算了,因為他直覺這個女人看著溫和,其實倔強的很,不會白白受人恩惠。

嚴清歌帶著孩子們,站在嚴家門口,心裡一陣唏噓。

她嫁出去九年,終於回來了。這個家裡,再也沒了海姨娘跟嚴淑玉,但是父親會歡迎她回家麼?

自從嚴淑玉死,嚴家也開始破落,海姨娘受不了女兒英年早逝的噩耗,跟著去了。海姨娘管的嚴厲,嚴松年在她活著的時候,沒有納過一房妾室,膝下也只有嚴清歌和嚴淑玉一個女兒,現在倒是老樹開花,新納了十幾個年輕貌美的水靈靈美人兒,聽說還有人在給他介紹續絃呢。

下人們通報嚴清歌帶著孩子回來的時候,嚴松年在被幾個美妾陪著喝酒,聽了只是將眉頭一皺“這個孽障回來幹什麼。”

因為嚴清歌做出跟信國公和離這種大膽的事情,嚴家的名聲都要給她敗盡了。

嚴清歌帶著孩子們在門外站了很久,最後出來個婆子,遞給嚴清歌個小包裹“這是老爺可憐你的,老爺說,嚴家沒有你這樣不守『婦』德的女兒,叫大小姐您自己找地方落腳。”這婆子說著,有點兒不敢看嚴清歌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清亮眼睛,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眼花還是怎麼的,總覺得大小姐瘦了點兒。

嚴清歌開啟包裹一看,裡面是幾錠銀子,大概有三四百兩,不由得嘲諷一笑——倒是趕得上她當年出嫁的嫁妝了。

三百兩銀子在京城能幹什麼?大概抵不上那些權貴人家辦的一場酒,也抵不上皇子皇孫們帽子上鑲嵌的一顆珍珠,更抵不上一匹駿馬,一件兒古董,她卻必須拿這些錢帶著兩個孩子跟一個如意謀生。

她在街頭客棧住了兩天,想好了以後的路,到牙市找了箇中間人,盤下間店面,收了三五個繡娘,開始做繡莊生意。

說起來,除了管家和修身養『性』的功夫以外,她最擅長的,就是刺繡了,以後想要謀生,就得靠這個來。

每日裡清茶淡飯,忙忙碌碌,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兩年。嚴清歌的小女兒杏杏三歲了,越長越俊,大概是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哥哥又傻的緣故,小小一個人兒,古靈精怪的,瞧著一副要頂門戶的架勢,任誰都不能欺負她。

這日早上,杏杏坐在門口,一副大姐大的派頭,跟市井裡認識的一幫小朋友玩,這時,一騎駿馬飛馳而來,嚇得一個小豆丁哭了起來。杏杏立馬掐腰站出來,對那馬屁股扔了個尖尖的小石子,準準砸上馬兒的『臀』部。

那馬是一匹高大的嚇人的黑馬,脾氣壞的緊,感覺到有人在打它,連主人的命令都不顧了,扭身就跑過來要咬人。

馬上的騎士安撫了好久,才叫馬兒消停下來,下馬檢查了一下,現馬屁股上有一處破了,正在流血。

杏杏知道自己闖禍了,早就躲回家裡的繡莊,坐在櫃檯後面,沒事兒人一樣等著看熱鬧。

那馬主人愛惜自己的馬,在外面問了一圈兒,走進繡莊來。

“店主人呢?”騎士看了看,盯住櫃檯後面坐著的小女孩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