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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東窗事起(二)

今日在挽瀾殿時的忐忑再次升起來,以至於淳風連喚了數聲才將她喚醒。她有些茫然,略整理了思緒,方緩緩答

“你說的這種情況,也有,且也常見。但要相處要了解,總需要時間,更需要兩個人在一處。那人悄無聲息走了,看來與你並沒有這層默契。且一個賣藥材的,就算世代做此買賣,算半個望族,與你,也不匹配。君上不可能讓你下嫁。”

意外地,淳風沒有對匹配不匹配的話表意見,只喃喃道“是呢,留下這麼兩句話,便是送我再名貴的參,也難作他想了。”

說著從袖間拿出那方明黃錦帕,淳月接過來一看,先是蹙眉,然後冷了臉

“行了,人家話說到這個份上,你還傷心什麼?堂堂大祁公主,有的是王公貴族盼著迎娶,為一個不懂得你好處的陌生男子痛哭流涕,傳出去豈不笑話?”一壁說著,眉頭蹙得更深“也沒有名字落款,哪裡像大戶人家公子的禮數。你剛說他叫什麼來著?”

淳風適才並沒有提應仲的名字,一次也沒有。因此淳月這句問,完全是詐取之法,假裝已知,攻其不備——顧星朗的初級套路。

“應仲。答應的應,伯仲的仲。”

顧淳月默默記下,禁不住又要蹙眉。她是嫡出的長公主,自幼受定惠皇后悉心教導栽培,對霽都乃至整個祁國這一代的名門公子都心中有數。姓應,先就不是第一梯隊的家族。

不是第一梯隊,自然就不在淳風未來夫家的考慮範圍內。

她繼續往下想,第二梯隊也沒有姓應的。

那麼到此為止,無需再往下想。不論他是誰,淳風都不可能嫁。

然後她想到,顧星朗說那人可能不是祁國人,有些恍然,看向淳風再要問,卻見對方瞪眼盯著自己

“長姐,我先前跟你說過應仲這個名字嗎?”

淳月一怔,咳嗽道“說了啊。你講第二次在泉街上見到他那段說的。”

她是猜的。因為顧淳風明確說了第一次見面時她忘了問名字。

淳風不意她竟答得對,自己確實是第二次問出的名字,一時有些糊塗,心想自己已經不謹慎到了如此地步?這樣下去,以後還守得住什麼秘密?

顧淳月卻已經完成了全部資訊收集,不再糾結此項,準備進入下一環節,遂揚聲道

“阿姌在外面嗎?”

話音落,便見阿姌恭謹出現在門口,快步進來,躬身道

“奴婢在。”

“跪下。”

眾所周知,淳月長公主鮮少動怒,此時她語氣還算平緩,音色仍舊溫柔,但這兩個字極不客氣,唬得阿姌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

“長公主殿下恕罪。阿姌不知,犯了什麼錯失?”

“你自淳風殿下十一歲便侍奉在側,九年來形影不離,替她遮風擋雨、兌現各種願望,堪稱各宮大婢中的翹楚。”她看著阿姌跪伏在地,有些不忍,“你比殿下長兩歲,心智更成熟些,我原以為將她託付給你照料,必定穩妥。誰知道,殿下任性不知輕重,你也心中無數,竟由著她私自出宮,還每月一次!”

這番話字字清亮如珠落玉盤,尤其最後半句在正殿內蕩起回聲——

阿姌聽得冷汗涔涔,抬頭看一眼淳風,又迅低下頭去,身子伏得更低

“長公主殿下恕罪!奴婢知錯了!”

顧淳風一臉愕然。她適才光顧著傷心倒苦水,沒成想將每月初出宮的事就這麼說了出來。阿姌是她貼身侍婢,靈華殿的大婢,淳月自然找她問罪。一時著了慌,趕緊道

“長姐別生氣,阿姌也是奉命行事,我要做什麼,她一個奴婢也攔不住。長姐知道我性子,她若事事阻撓,我哪裡還容得下她。”

淳月轉臉看向她“你的錯,自有君上罰。你這婢子,是留不得了。”

淳風大驚“長姐我知錯了!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告訴九哥啊。阿姌她侍奉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萬萬不能逐她出宮啊。”

顧星磊、顧淳月、顧星朗三人受定惠皇后影響,治下向來寬厚,因此淳月此時說“留不得”,最嚴重也不過是放逐出宮,但對於淳風而言,已經是災難性打擊。

阿姌聞言亦失色,連連磕頭道“長公主殿下息怒。奴婢知錯,奴婢真的知錯了!”

顧淳月對阿姌印象一直極好,因為她行事穩妥懂分寸,腦子也靈光,比當年母后身邊的一眾婢子都能幹。此刻一主一僕皆唬得花容失色,她於心不忍,嘆一口氣道

“你們可知,犯了何錯?”

阿姌隱隱明白顧淳月所指,更不敢接話。淳風卻無畏答道

“自然是偷溜出宮,壞了規矩。”

淳月見阿姌匍伏不語,心想總算還有個腦子清楚的,遂望向淳風道“我問你,你每月出宮,都是怎麼出的?自然沒有聖旨。難道回回去挽瀾殿要令牌?君上不可能每次都答應。喬裝混出去?次次都能成功?”

顧淳風這才恍然如遭雷擊,還想遮掩,支支吾吾道“我們,我們找好了每月初會出宮的小廝,跟著他出去,自然,自然要喬裝改扮,還,還有,”

她是個不會臨場編故事的,除非提前準備。顧淳月瞧這語氣神態,已有些明白,倒吸一口涼氣

“看來不是喬裝。那問題就大了!趕緊說實話。回頭出了事,求誰都沒用!”

淳風一顆心終於蹦到嗓子眼,再也坐不住,忙忙起身至淳月邊上,拉著她衣袖哀哀求告“長姐我知錯了!這假制令牌是重罪,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這就當著你的面銷燬它!長姐饒命,千萬莫告訴了九哥去,我是不打緊,阿姌這顆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顧淳月之前只是疑心,根本沒往實處想,此時聽她字字分明講出來,竟是真的偽造了御令,既驚且怒,連聲道

“你這時候知道要掉腦袋了!做的時候怎麼不想清楚後果?你們所託製假令牌的人,若稍有一點歪心思,做兩塊留一塊,再照著那塊做出更多,到時候會出現多少塊假的御用令牌?一旦流散出去,壞了宮內規矩倒罷了,若宮外的人藉此混進來,危及聖駕,你們就是掉腦袋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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