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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東窗事起(一)

顧淳月入得靈華殿時,淳風正對著一桌子紅參呆。

她頗覺愕然,隔著好一段距離先是盯了半天人,然後盯了半天參。

這是,選參煎湯?預備送禮?習醫問藥?

可她一口氣哪來這麼多紅參,君上如今賞賜都按箱走?讓折雪殿那位開了先河?

這些個弟妹,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她深吸一口氣,長長撥出來,舉步走至桌邊故意嘹亮了嗓門兒

“知道我來也不迎,這是怎麼了?”

顧淳風耷拉著眼皮半晌,終於費力抬起,看向淳月雙目無神“哀莫大於心死。長姐,我心死了,你說這軀殼還動得了嗎?未能出門相迎,還請長姐恕罪。”

她這話說得失魂落魄幾近誇張,淳月沒感受到心死,反覺得她表現悲傷用力過猛,以至於生出了喜慶意思,不由笑出聲

“你這又是哪出戏裡學來的?我倒不曾聽過,想來是民間的戲本子。老實交代,是不是又偷跑出宮了?”

淳風“哇”一聲哭出來“長姐,我再也不出宮了!宮外見到的人,說跑就跑沒了,青川這麼大,我上哪兒找去!說不定連名字都是假的,就跟我也隱瞞了真名一樣!”

淳月聞言不對,緊張起來“此話何意?是你在,宮外認識的,朋友?”

淳風猛點頭“長姐,你不是說,當那個人出現在人群裡,只有他是閃閃光的嗎?我初見他那次,他就是閃閃光的。九哥這樣的人間極品,我都沒覺得那麼亮過。”

顧淳月著急又好笑,心想還能說俏皮話,有救。

“然後呢?”

“然後又見了兩次,他就不見了。”

語畢,她繼續嚎哭,淳月一顆心再次懸起,這麼傷心,莫不是吃了虧?

趕緊拉了淳風衣袖,循循道“只是見面,沒有別的?”

淳風哼哧哧吸著鼻子,上氣不接下氣道“我倒想有什麼,一起逛逛街市,放放河燈,看看星星,就是拉拉小手我也願意啊。可人家根本沒這個意思,每次能聊上一會兒就算不錯了。”

顧淳月長舒一口氣,暗道阿彌陀佛,好在沒出大事,讓她查出來都是誰幫她出的宮,必得嚴懲。

然後她留意到“拉拉小手”四字,眉頭微蹙

“現如今是越沒規矩了,這都哪裡學來的?還拉拉小手。莫說你是金枝玉葉,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這種話也不能說,更不能真的照做。”

顧淳風一呆,意識到說得過了,吸著鼻子分辯道“我也是嘴上說一說,哪裡就會照做了。”復又看向淳月,眼淚汪汪“長姐,你不是說人一生中怦然時刻少而又少,很可能只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怦然了,這人卻跑沒了,那我嫁誰啊。我是隻嫁真命天子的人啊。”

淳月此刻心情複雜,深覺這怦然之論委實作孽。為了勸顧星朗以大局為重,不去犯險,她說了假話;對淳風說的真話吧,這丫頭又一根筋,如今為那個不知道有多亮的人哭得心神俱碎。

她有些頭疼,按一按太陽穴,耐著性子道“話不要說太早,人都有錯覺時候,你那怦然到底是不是心動,還兩說呢。來,跟長姐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般說,拿出隨身絲絹替淳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擦。

此話題顧淳風還有些興趣,待淳月替她抹乾淨臉,抽著鼻子認真道

“他長相英武,面板還算白,雖不及九哥好看,但絕對端正。與九哥身量差不多,骨架更寬些;氣度甚好,頗有氣吞山河之勢。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泉街上,他帶著竹斗笠,替我從一個小賊那裡拿回了母妃留給我的荷包。”

初時關於外貌氣度的描述,顧淳月都聽得滿意,暗忖如此風度,家世應當不錯。直到竹斗笠三字出現,她忍不住挑眉,又擔心是自己理解有誤,試探道

“你是說,他頭戴一頂竹斗笠?”

淳風點頭。

世家公子,更別說皇族,誰會出門在外戴個斗笠?

淳風見淳月面色有異,雙手扶上她胳膊道“長姐莫急,這不是重點。我後來現,原來他在西市坊裡賣藥材。”

顧淳月神色更異,怔著看她片刻,又低頭去看那一桌子紅參“就是這些?”

淳風循她目光看去,似乎觸景生情,低了聲勢答“嗯。”

淳月倒吸一口涼氣“小風,且不說這人家裡是做什麼的,他讓你買回來一堆你用不上的紅參——看品相倒確實好,可這麼多,定是花了好大一筆銀兩吧?此人心思不純啊。”

顧淳風連連擺手“長姐誤會了,不是他讓我買的。一開始我去藥攤找他,人家還攆我走呢。”

遂將前後三回見應仲的始末原原本本講一遍。

“照你這麼說,他來霽都至少也呆了兩月有餘。最近才突然消失?”

淳風淒涼點頭“那老闆告訴我,他身邊的小哥是六日前去贈的藥材,說明他是本月二十走的。長姐,我太失策了。我若早幾日出宮,便能截住他。”

淳月無語,心道此事一出,你以後都別想再偷溜出宮了。見她真有些傷心,忍住沒講,勸慰道

“此人不辭而別,想來並不誠心。以你的條件,在意他做什麼?有緣相識,卻無緣相知相許,便不是對的人。正好要動身去夕嶺了,你近日收拾妥當,抓緊出,換個地方散散心,下個月也便記不得此人了。”

“可是長姐,我真的怦然了啊,他也真的閃閃光啊,怎就不對呢?這都不是對的人,要怎樣才是?”

淳月此刻聽到“怦然”二字就頭疼,擺手道“此前跟你說得不夠確切。這種事,得兩個人怦然,兩個人互覺閃閃光才行。你這種情況,一頭熱,不作數的。”

淳風急了“怦然就一定得同時?就不能我先怦然,隨著相處日久瞭解加深,他再怦然?非得要求同時,那也太難了!”

淳月被她問得怔,忽想到顧星朗和阮雪音,不知他二人是否同時?如果是,那她棒打了怎樣一場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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