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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少時春夏

兵刃相接馬蹄踩踏之聲在正宮門內爆出一浪接一浪的聲潮。

卻非殿被鎖在高木陰翳叢叢屏障之後,寂若無人。

阮雪音帶著安王妃一路入大門,過前庭,宮人們皆垂,鳳袍老者坐在正殿內臺階上。

年至五旬觀之如六旬的老人家這般坐在臺階上,室內幽暗,蘭香陣陣,不知何故,阮雪音覺得那就是個小孩子。

安王妃出現在門檻陰影中,老人抬眼。阮雪音轉身快步離開,彷彿聽到老人喊了一句

阿慈。

是哪個慈,她並不知道。

也真的很想偷聽,不是君子所為。

她出了大門。

“陛下請姑娘就在此等候,不要離開。”一名宮人追出來,低眉斂聲。

“好。”阮雪音頷,又朝著聲浪如山海的正宮門方向望,濃廕庇日,只聞無盡廝殺。

她忽覺乏力,口乾舌燥,腿腳亦軟,乾脆就著身後大門外臺階坐了下去。

不知裡面那位是否仍坐在臺階上。她撐兩肘於膝蓋,託了腮,眼皮直耷拉。三日昏睡,各種藥效該已在體內相抗相融殆盡。

只餘睏倦,酸乏至極。

她不敢睡,也沒法喚人要茶水吃食,更不能離開。且再撐一撐吧,也就今日了。

“阿慈。”

正殿空靜,老者獨坐階梯,淺黛藍衣裳的婦人站在他跟前。

“陛下喚錯了。我不叫阿慈。我也不姓王。”

“我知道。”老者但笑,拍一拍身側臺階,“過來坐。”

“陛下知道什麼?”

“你不叫阿慈,也不姓王。”

像哄小孩子。

婦人站著,居高臨下看了他好半晌。“我今日為何來見你,你知道麼。”

“知道。都知道。”老者也仰著頭看她,“他會贏的。”

“他贏不贏關我什麼事。”婦人驟然蹲下,平視老者已見渾濁的眼,“你們誰贏,我都討厭。你們都姓段。”

老者默了半刻。“你可知我為何把君位予了他。”

“我不想知道。”

“他登了大寶,你就是皇后,下一個登大寶的會是你的孩子。我總想著,這也算一種彌補。阿慈——”

婦人輕聲笑了。“我的孩子登大寶,這片國土還是姓段。讓一個摻了我們家血脈的段姓孩子為君,這叫彌補?”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阿慈。”老者闔眼一瞬,“先輩們的恩怨,代代相傳何時了。我們連他們的面都沒見過,不過是些家訓。”

“不過是。”婦人重複,語聲驟沉,“全族的性命,你知道是多少人。家族覆滅斷子絕孫,這不是家訓,是血誓。”

“你就還活著。說明當年有人活著。你們家沒有覆滅,一直傳到了你這裡,何談斷子絕孫。”老者聲量卻輕,不知是說不重還是不願說重,

“你不姓王,三年前我就知道了。按百年前規矩,我該殺你。但我沒有。阿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選擇,此朝我為君,我對你,對你們家,沒有趕盡殺絕。我甚至以此為最後憑據決定將君位給他,就是為了能讓程——”

“百年前的殺戮和背叛,是不能用這種方式化解的。”婦人淡聲,“人命是用人命來抵的。”

鳳袍老者似用光了最後氣力,連坐在臺階上都覺疲累,雙手撐地,沉沉喘氣,

“我病痛大半生,唯一的兒子早夭,段氏正統斷在了我這裡,還不夠麼。”

婦人一直無波的眼裡忽起陰晴。

“外面那個姑娘,”老者繼續,咬字開始不清楚,

“她答應幫我兩件事。一件是今日正宮門的局,另一件,是我多年惡疾的源。正宮門的事已經完成了大半,然後她領了你來見我。阿慈,三年前知道你不姓王,我就有些懷疑了。”

“她倒真是好反應。我不過救了她一命。”婦人點頭又搖頭,似乎嘆息,更像如釋重負,“也好。我今日來,本也是打算告訴你的。”

“是從前你老帶進宮讓我嘗的那些吃食?”

“吃食,送你的香囊、鞋襪、扇墜、沐浴用香料。能動心思的,都動了。”

老者也點頭,慘白麵龐上分明悲慼,卻有笑意,“無孔不入。怎麼防得住。”

“那你時候又何曾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