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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下)

“不好說。”安王妃氣息沉沉,字字斷續,“只有鳳凰泣一項憑據。”

“怎麼說?”

“鳳凰泣並非白國宮廷制,而是承襲自兆,且就出自我族中一位能人之手。此藥當年連兆國御醫都不知不識,更遑論秘傳去青川其他地方。是近幾年才有些被各國宮廷醫者知曉,但會瞧會治的也極少。

你的藥理是惢姬教的,也就是說,此藥她一直知道。便假定她是東宮藥園的人好了,問題在於,她是入園前就知道,還是入園後才知道?”

若是入園前,那麼九成可能老師是程家人,安王妃之妹,所以有傳承;若為入園後,那麼她只是從同僚那裡習得了鳳凰泣,程氏另有其人,可能是上官夫人,也可能是另外兩位。

“以及,你與競庭歌不是各有一樣觀天象察地理的神器?程家可沒有這種東西。當然,她離開時太小,自有一套深造本領的機緣,我並不知道。”

但曜星幛山河盤同寂照閣有關係。

便是同宇文家有關係。

又回到了她初入寂照閣時直覺的原點。

程氏。宇文氏。一場前朝盛裝。

“都是些猜測罷了,或為一葉知秋,也可能只是杯弓蛇影。”安王妃氣息已弱近無,緩緩闔眼。

阮雪音驀然想起卻非殿老者最後的話,趕緊道

“陛下讓我轉告您,說,歸時見。”

安王妃一怔,旋即笑,嘴角未動而眉眼微彎,“他倒門兒清。這不就到了歸時?不知是他等我,還是我等他。”

偌大的深宮寂若牢籠,全不聞國君賓天之音信。

“看來是我等他了。”

阮雪音不自覺去瞧近處安王有些猙獰的臉。

那般沉穩豁然的臉,此刻卻大張著眼。

“王妃既織了這張長達數年的蛛網殺段,又為何自戕?”

婦人已經闔目,但氣息尚餘。阮雪音湊近些。

“那你要我怎樣,自立為君復國?我是女子,怎麼可能。且程家到了這一代,已經沒什麼人。能斷了他們家正統取下最要緊那幾顆級,為先祖討份公平公道,我這一身責任,便算盡到了。”

阮雪音默了默。“段家宗室還在。即使一時無合適人選定大局,最多不過亂幾年,白國很可能不會覆滅,受苦的還是百姓,這樣的仇報了又——”

“仇是仇,道是道,大義是大義。孩子,”安王妃雙目緊闔,語聲比夢囈更模糊,

“有人殺了你至親至愛之人,你會因著那些看起來更宏大的理由而斷了叫其以命相抵的念頭麼?我的先祖,我並沒有見過,說至親至愛,未免矯情。但我自出生起被教導的便只有這一件事。沒辦法根除,更不可能中途放棄。”

“但您愧疚。尤其對陛下。您當年——”

“林花謝了春紅,”安王妃忽啟口,變了語氣,微顫睫毛如墜落的羽,“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她如釋重負嘆一聲,

“這麼悲悵的詞,詞牌卻用的相見歡。”

天際又響起來信天翁鳴。

阮雪音轉頭去看,竟是兩隻。

廣袤碧空已經暗沉至黛藍色,稀疏幾顆星子寂寥冒出來。那雙信天翁滑翔過淡灰雲翳再不見蹤影,星子之下還站了個人,煙粉宮裙如蟄伏的蝶。

“父君駕崩了。”

段惜潤站在引凰臺那側階梯盡頭,面無表情,分明隔著些距離,每個字卻清楚。

她走過來,“這些也在姐姐計算之中麼。”

“不在。”阮雪音仰頭看著她答完,又低頭去看婦人,氣息已絕。

也許沒有誰等誰,是一起走的。

“白國要亂了。”段惜潤再道。

半晌靜默,阮雪音起身。“你父君留了遺詔。”

“姐姐連遺詔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