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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如歲烹雪(上)

顧淳風有高興話。五月的羽簪和芍藥,七月的城牆和山花。

她本以為最值得高興是在歲末封亭關。

沒有以為的高興。

只餘不能碰觸不能提的一《靈山衛》。

她悶了一口酒。

阮雪音覺得寒氣自上而下全聚到了腳底。她脫鞋蜷雙腿到欄臺上,裙襬斗篷一攏將腿腳盡蓋住,重新拿起酒壺慢飲。

“看來你高興事很多嘛。”淳風答競庭歌,也望細雪紛然,“說來聽聽?”

“說高興話不等於有高興事。”競庭歌輕嗤,“有的人笑了一輩子,心裡全是苦。公主殿下還是太有福氣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顧淳風轉而向阮雪音,“嫂嫂你今年高興事多吧?四月隨九哥去夕嶺不就很好?”

四月倒是好時節。競庭歌默默想。蓬溪山竹林正盛,久違同阮雪音睡在那間舊屋,被褥是經年的松柏香,老師似乎依舊年年燻,哪怕她們都已經離開,可能再不會回去。

慕容峋和顧星朗睡在南屋。他們或是青川迄今三百年絕無僅有打了地鋪的兩位君王。

有天夜裡四人共吃了一碗青菜湯麵,燈燭曳暖,山夜蟲鳴。

都被盛夏替代又被秋日抹去了。

氤氳變成確定,可能變成死結。

她悶了一口酒。

阮雪音認真考慮淳風這句問,半晌答“七月末的星星不錯。”

淳風眨了眨眼。夏天星星一向不錯,阮雪音觀星,更該習以為常。這是最高興的事?她不解其意,只當此行紀晚苓一路招惹,惹得阮雪音憋了悶氣,所以刻意不提顧星朗。

阮雪音在說並不真實存在的那些星星。

七月末,清涼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韻水城歸來,整個半夏她都在休養生息,晚間愛虛汗,夜夜同顧星朗往清涼殿“避暑”。

繁星滿殿頂,冰鑑散果香。室內幽暗,萬籟俱寂,兩人賴在一張榻上絮絮說話。顧星朗的幼年光景、少年浮沉,阮雪音的十六年如一日山居生涯。

沒多少具體事,不過一些片段碎語。阮雪音甚至拿小少年昔日心事打趣,斷斷續續詐出來好些類相國府紫丁香的細節。

顧星朗被套幹詐淨方反應失言,懊悔已是不及,阮雪音卻不惱,直捏他臉頰誠摯道“可愛”。

顧星朗哪裡受得了這個,當即又撓又掐癢得她告饒,仍不解恨,翻身壓了好一頓欺負,直至身下人虛汗再出喘得聲聲細,方罷手,怕她涼室裡汗受寒,只好又抱緊了捂,反反覆覆,倒成了兩個人不足為外人道的夏日遊戲。

極其幼稚,全不動腦只憑心意的傻事。阮雪音無聲笑起來,終頓悟此行紀晚苓一路相隨,那些天然親密分明刺眼卻叫她不得難的另一因由——

在顧星朗看來,這些都是說開了的。

他坦蕩蕩,自會把握分寸,但那些天然親密如歲月漫長浸在一言一行裡,根本不是尋常男女間可以度量的分寸。

惱了小氣,不惱憋屈。

她悶了一口酒。

二層樓閣小廳內,顧星朗和阮仲正先後悶下第一百九十九杯。

是連續悶,你一杯我一杯無間斷,喝完空杯砸桌上,一盞砸得比一盞響,真正斗酒,氣勢磅礴。

不能細究,一旦細究便覺幼稚。慕容峋盯著二人交替抬起手中杯杯中酒,漸漸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