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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搭戲臺

南國之南六月初,麓州官衙朱門前,擊鼓聲大作。

衙門就在府前街上,鬧市中央;剛入巳時,人流如織,登堂鼓一響,未聞喊冤聲,已有路人十幾圍將過來等著瞧熱鬧。

敲鼓的是個女人,觀打扮像大戶人家的僕婦。有小吏應聲出,待要粗略問,僕婦先聲奪人

“大人為草民做主!草民豢養的鳥兒雀兒,近來全死光了!家主因此怪罪,要趕草民出府!草民追隨上官家十餘年,沒有功勞有苦勞!這鳥啊雀的昔年在蒼梧都養得好,來了麓州,初時也好,偏是最近!一隻接一隻染病,沒兩日就都死了,撞了邪!”

圍觀者乍聽是為鳥雀死鳴冤,都詫笑;再聽上官家三個字出,人人皆變臉色。

“上樑不正下樑歪,父子都不是好東西!死了鳥雀怪底下人!”

“報應不爽哦!弒君兇手還敢來我大祁安居,死幾隻鳥算什麼?哪日家主暴斃,再來鳴冤不遲!”

人群中一陣鬨笑。

“真別說,今日死鳥,明日死人,作惡自有天收。”又有人小聲嘰歪。

那小吏聽罷,也有些嫌惡,蹙眉道“那你此番是要告誰?上官家主?”

“草民要告那日日在九思巷內燒紙的惡人!”

此事早在城中傳得沸揚,圍觀者三層稍靜,又嗡嗡議起來。

兩個月收了五茬人,通通無罪釋放了,小吏更是門兒清,“鳥死與燒紙何干?”

“門前燒紙,大喪之舉!那紙銅錢紙元寶沿我們院牆擺半圈,講究得很,燒起來白絮絮鬼火滿天飛,夜裡瞧著,瘮人極了!怕是用了什麼風水陣法行詛咒之事也未可知!大人!”僕婦聲淚俱下,巴巴跪過去抱腿,接下來兩句喊得尤響亮

“我上官家是受君上恩赦啊!有心懷不軌之人詛咒加害,這是要摑君上的龍顏啊!”

“放肆!”小吏暴喝,抱拳向北,“君恩浩蕩,豈容你在此瘋言瘋語胡亂作文章!來啊——”

他號施令,守門二吏立時就位,一人一隻胳膊將那僕婦拽起。

“瘋婦府門前放厥詞,辱沒今上,先扣了待通判大人——”

話未落,但見人群騷動齊往路東瞧。一輛青灰色極素簡馬車緩來,車伕門階前呼停,一名年約四十長臉淡須的男子掀簾下。

“通判大人來了!”

“楊大人!”

圍觀者中接連有人喚,楊敘點頭致意,不苟言笑而自帶親和意。

通判較府尹低一級,司一城糧田、水利、訴訟等事項,早年為府尹指派,可有可無,自顧星朗登基後由朝廷任命,專配給地方大城,也便予了品級。

坊間盛傳此職亦有監察府尹的意思。

小吏當即上前拜,不待楊敘問,恭聲將門前鬧劇述來。

楊敘看一眼僕婦被擒,頗狼狽,道

“冤鼓既鳴,上堂細稟。”

進府衙上堂稟可就沒熱心民眾什麼事了。圍觀者頗覺沒趣,訕訕要散,只聞西側又起車馬聲。

比楊敘的車駕豪華些,顏色卻沉,雕飾隱在暗處。一路駛來不見緩,人群只得退,馬匹卻在近府門約三丈地處驟停,車主下來,素服桃花面。

麓州不缺公子哥,但這般著素而出色、肅容而總似帶笑的人物,罕見。

有兩個多月前上官宴入城時湊過熱鬧的百姓認出這張臉來,低道了聲“是上官大公子”。

訕訕民眾登時再來精神。

“家僕私出,衙前鬧事,楊大人,得罪了。”上官宴迤迤然行來,頷揖禮。

“老爺錯怪,要逐奴家出府!”僕婦聞言搶白,“奴家小半輩子在上官家做差事,自問少犯錯,這把年紀出了去,又有哪個人家肯再收!老爺不講公道,奴家只得來通判大人這裡尋公道!家中鳥兒雀兒死絕,絕非奴家照料不當,必是連月家門前鬼火白紙鬧的!”那婦人越說越委屈,涕淚滿面,

“天爺哎!我大祁盛世,今上寬仁,這人傑地靈的麓州竟是有冤不得訴!欺負我一個半老婆子!”她兩隻胳膊讓兩個府吏懸空拎著,這般言語,看著真有幾分慘淡。

一時素日圖嘴快的民眾也不吱聲了,齊覷著楊敘等落。

“這鳥雀豢養好壞,與季節、地域、方法都相關。人之死生尚有天意,何況鳥啊雀。上官公子是經過風浪面過閻羅的人,於這些事上,無妨寬和些。”

“楊大人教訓得極是。鳥雀一二十罷了,草民因此要逐人,原也只是氣話。但這媽媽性子躁,不過一夜竟鬧到了府前,他日再有委屈,豈非要告到御前?草民戴罪,承蒙聖恩苟且安麓州,本分過日子罷了,如此家僕,萬萬不敢再留。”

他回身朝同行幾名家丁示意,再向楊敘並圍觀民眾長揖,“多有叨擾了。”

家丁們恭謹上前,要帶那媽媽回府自行處置的意思。

“老爺此刻帶奴家回去,不過打了捲鋪蓋走人!奴家不走!”僕婦忙往後躲,又望楊敘,“大人!奴家聽聞城西扇子街米鋪掌櫃家的女人,懂風水、會厭勝之術,這燒紙詛咒的齷齪事,說不得便是他們所為!奴家要告!還請大人傳喚,問話對質!”

講風水算運數之事其實遍佈民間,但壓勝一項壞的極壞,不常被掛在嘴邊,亦曾被明令禁止。

因而此告有分量,身為命官楊敘不能充耳不聞,眼看著府門前人愈多,議論聲嗡嗡外擴,他傳令往扇子街拿人。

“九思巷與扇子街雖都在城西,到底一南一北隔著好幾條道。你一個高牆內僕婦,素日少出門,來麓州也不到三個月,怎就聽說了米鋪掌櫃家女人的閒事?”

要斷案,自要上堂。僕婦並上官宴皆入衙門,留得外間一眾百姓伸長了脖子乾瞪眼。

“沒有不透風的牆!草民少出門,府上還沒有常日外出採買的人麼!那女人靈驗得很,偶爾出手都是大買賣,多幾回,自有人聽聞,自會傳出來!大人你待會兒見了她,一問便知!”

有小吏自門外入,至楊敘身側耳語幾句。楊敘稍沉吟,待要開口,門外呼天搶地聲再起,卻又是個女人

“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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