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是愛走神,其實並非走神,而是想著算著別的事,忘了手中活計。
自己也這樣。
但競庭歌就能一心幾用。
“嚴冬垂釣冰河上,有意思,蓋因能釣到魚的可能實在很小。我見魚線微動而她不動,好奇是否真有冬魚上鉤,一時便有些急,揚手在這頭向她招。我很少做這種事,自知滑稽,但許是掩了身份在他鄉吧,彷彿便能暫拋下許多禁制,做一回自由人。”
大半生不出錯如紀桓也有想做自由人的時候。
所以紀晚苓該也有。她該沒做錯。
“她完全沒看見我招手,仍盯著河面呆。魚線動而不拉,時機轉瞬逝,我俯身找石頭撿起一顆便往她那頭砸。”紀桓持續負手望鐵線蓮紛繁,眼底似有淡笑,
“水花是驚醒了呆鵝,自然也嚇跑了魚。我扔過去之瞬便反應,哪裡還來得及。而她根本不知生了什麼,抬頭朝這邊看。她笑了一下。”
是啊她笑了一下。邊境對白深烙在阮雪音腦中,幾度夢迴。那是老師的笑,不是顏衣的。
“那笑不來自歡愉,更像出於禮貌,我覺得是敷衍。以奇法釣冬魚被人現了,不願解釋糾纏、不願與人交道,尬笑回應,然後遁走。她笑完果然收線跑了。”
兩人並立持續不動。所有這些話就像是花在說,花在聽。
“我居鎖寧,有要事在行,雖好奇,到底不會為這種遭遇追根究底。小姑娘貪玩,異想天開,也是常事。但半柱香時間不到我又碰上了她。在一間地下賭坊,她以微注贏了滿缽,要走,桌上一群男人不讓,我正想設法救美,她拿了贏來錢兩中的不到一半,說剩下的不要了。”
老師與紀桓同時出現在河邊,又同時去往了同一家地下賭坊,在當年當事人看來,或為緣分,以阮雪音歷過去冬長役的觀感,更像必然。
他們分別因為同樣的緣故走了同樣的路線,所以時間相恰地反覆遇見。
反覆麼?往下聽才知道。
“她應該也看見了我,依然不往來,徑直離開。我好奇更甚,依然不打算追究,更沒有唐突結識姑娘的怪癖。”
阮雪音終於轉頭看他。一而再,經不起三,所以遇到顏衣時,還是唐突了。
命。
“後來進食肆,再遇到她。我現她點的四樣吃食,和我的完全一樣。”
紀桓和顏衣的約會也自食肆始,每回都是早飯。同一家?
“但她不吃,讓店家一一包好,拎上離開。那日餘下的時間,我沒再見過她。”
這番述裡從頭至尾沒言“她”是誰。
而這場初遇裡竟真的沒有一字對話。
那就必然還有第二次,鐵線蓮的花種,青川極北的奇石。
果然就是十二月的那兩次,姝夫人所言確切。
“第二次在除歲當日。又是清晨,鎖寧城郊小樹林。我實沒想到會在這種時辰這種地方又遇見。總共兩個人,沒有迴避的道理,我問她清早來林子裡做什麼。”
阮雪音直覺得老師該沒答。
“她沒答,從荷包裡抖出些彷彿花種在手心,遞給我。嚴冬飛鳥絕,林子裡靜極了,我下意識接,仔細收好。我以為彼時彼刻她不能說話。”
實在奇遇。但這種事就是會生,千百年來一直有,謂之莊周夢蝶。阮雪音自方才轉過來就沒再轉回去,始終看著紀桓的側臉。
鐵線蓮的藍紫並暮色鑽進了他瞳仁。
“我們漫步林間,走了許久。她很喜花植,一路採摘,通通扔進隨身的小竹簍裡。我猜不透她身份,河邊垂釣、賭坊穩賺、清晨獨入偏林似為尋花。可能是個人物,也可能只是尋常百姓家不安分的女兒。我覺得不必問,她想說自會說。
摘一株既紫且翠的花葉時她說,北方有石名紫翠,晶瑩剔透,晝綠夜紅。”【1】
【1】557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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