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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夏蟲語冰

書上說西洲意為西方的洲渚,乃情人所在,或與情人分別之地。競庭歌甚少讀這些,還是聽阮雪音講的。

她當時想笑,嘲笑,心道既為所在又為分別,矯情得很,文士病。那夜聽此曲,卻覺其義精妙,世事本如兩生花,所在與分別,相對與相背,愛與憎,生與死。

不是文士病。本質觀瞻罷了。

多數人為夢為理想,或稱野心,風風火火地走,總要有那麼一小撮人,想這些,寫這些,留給後人某個世代的光影。

阮雪音應該做這類事。她喜歡站在岸上。

而自己是搖漿人,該繼續奮力搖槳,翻船或破浪都好,由岸上的人狼狽或光輝地寫進書裡。

她被那歌灌注了新生機。以至於第二日清晨的日光都與往日不同。

上官宴哄睡到半夜,太困了,還沒醒。她笨重支起身,看他呼呼睡,心中莫名湧起些異樣,俯身至他頰邊親了一下。

素日便是這麼親的,彷彿也可以什麼都不表示,只像一句早安。

這灌注了新日光的一天確實好運,辰時盡頭她走進不夷園,信王府家的小庶女已經等在夏花旁。

“我以為這園子沒人住,定荒廢。”女孩見了她也不稱呼,徑直說起來。

競庭歌不以為忤,笑望淺灰廊下盤繞粗柱的藤蔓,“不夷採的畫作,我少時見過一幅,其實出色,奈何世人不喜。但誰知道呢,百年後或被追捧為巨匠,然後世代相傳。”

女孩睜著一雙茫然的眼看她。

競庭歌方反應,這麼小的女兒家,又是庶出,受檀縈壓制,該既沒讀過書也沒怎麼出過門。“不夷是個姓氏,整個青川彷彿只祁南和白國北部存。所以有說他是祁人,也有說他母國為白國,已經身故了,此處是他舊居。”

“他的畫作既不為人所喜,”女孩該不想露怯,偏確實無知,小心問“你又怎知道的?這園子,”復四下裡望,“還挺像那麼回事。”

像有人經年打理。

“總有人喜歡啊。有那麼幾個喜歡的,便會拿給另一些人看,他的畫作便會這樣被儲存下來,等著幾十上百年後被追捧,或湮沒。文人騷客,這種故事很多的。”

女孩千辛萬苦來不為聽說教,見她兩手空空肚腹挺挺,蹙眉道“你的陀螺呢?”

競庭歌眨眼,“沒有啊。”

女孩立時冷臉,語氣亦橫,“我來是為學陀螺的。”

競庭歌心道看錯人了,那夜觀她唯諾,只以為是個卑怯小姑娘。

“你在家也這樣,還是今日對我這樣?”

女孩沒明白她意思。

“若在家就驕縱,你此刻這般,我不說什麼。若是隻對我這樣身份不如你的頤指氣使,而在家伏低做小,”競庭歌蹲下,有些難,還是差不多與她視線平齊了,

“勸你,能改則改。沒本事沒靠山只敢欺負身份地位不如你的,旁人或道你德行不佳,我這人也沒什麼德行,就不評這個了,單說利弊——”

她一字字講得慢,或因將為人母,頭回這般對孩童耐心,

“要吃大虧的。以後但凡出錯,沒有靠山幫,而今日比你弱的來日不見得仍比你弱,到時候,還有你的活路麼?”

女孩該有些聽懂。

好半晌開口回“那日我瞧你,對母親阿諛奉承,今日卻這般同我說話,也很見人下菜。你又憑什麼有活路?”

“憑本事啊。”競庭歌笑起來,“所以你也要學本事,就可以對誰都橫。我實是個無禮的,不分人,那日在王府,不是阿諛奉承。”

女孩沒聽懂,但看懂了她神情,也就完全明白了今日之約根本不為陀螺。

競庭歌展眸稍探周圍,示意她進屋。

兩人沉默推開吱嘎作響的陳年木門,又吱嘎掩上。這園子看著整潔,內裡卻是蛛網密佈灰塵厚積。

競庭歌當即捂鼻,女孩被嗆得咳幾聲。

“牆外雖有人盯梢,還是屋內說話更穩妥。”

處處髒,兩人都住慣了好地方,坐不下,乾脆相對站著。

“今日之後該也不會見了,外頭南牆簷有群鴿子常來吃食,其中一隻左腳帶紅斑的,日後用那隻傳信。紙條綁羽翅裡。”

實在沒頭沒尾,而競庭歌說得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