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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盛世煙火(中)

這霽都城紀齊打小逛。

受夠了上元節的彩燈,天長節的煙火,車水馬龍沸地的笙歌不過屋頂閒坐時彼岸一汪圓月的倒影。

他是生在長在這繁華里的。

也就對繁華無睹,反而邊境黃沙、極北寒地、比西更西的不周山叫人神往。

但今夜煙火與從前的不同。

今夜將圓未圓那一點月上殘缺,也成了盛世璀璨裡獨存的真實和亙古。

他馭追風穿過如織的行人交錯的車流,煙火墜下來,彌散不沾身。

他覺得夏風輕颯,周遭熱鬧皆成了幕布。而幕布盡頭他暫時看不到的地方,自有那麼一角,佇著渾白的照夜玉獅子,馬背上姑娘的臉與那毛色一般白,又與月光一般亮。

顧淳風。他在心裡念這名字。果然沒人娶,老大不小開始騎馬挽弓,今夜竟混進了巡防如男兒般值守,正應了二十餘年不曾改的荒唐!

他越想越好笑,心裡亦炸起煙火,五光十色的,與天上那些融作一片,皆化為高高揚起的兩側嘴角。

顧淳風握著韁繩在巷口望天,總覺有不明物鋒芒畢露地靠近,終聞馬蹄踢踏,瞥了一眼,只看見紀齊笑去了耳際的嘴角和兩排潔白的牙。

她重又望天。今夜煙火與從前的不同,二十二年來她像是頭一回看懂。路人結伴或推搡著途經,行行重行行,她過了會兒方反應這是半句詩,後半句是——

與君生別離。

好像是吧。

“小小紀大人。”

紀齊至,巡防隊伍自要招呼。顧淳風近來愈守軍中規矩,也回身見禮,倒叫紀齊不慣。

“這般陣勢出來巡防,”他看著她在一群男兒間尤顯白淨的臉,並馬低聲量,“又偷懶在這裡觀景。”

“這麼多人車馬,”顧淳風移視線向街上,“有事需要才出。無事橫行,惹人厭罷了。”

確是此理。紀齊沒話接,煙火明滅下瞧她粉瓣的唇輕抿著,便想看她笑,信口講了近來趣事和早先以碗酒灌溫執的閒話。

顧淳風卻沒笑,點頭算聽見了。紀齊訕訕,只得與她同看人群又看煙火,好一陣無言,方聽她大夢初醒般

“敬完酒歸隊了吧?”

是問溫執。

紀齊悶聲答是。

顧淳風遂策馬數步至領隊身邊,“在這巷子裡一守許久了,是否走動走動?”

一隊十人遂從巷尾出,東行往皇宮。也是要緊日子霽都巡城的規矩,不久逗留,不遠宮室。此處在城西,距泉街不遠,西市坊入夜已歇,商戶們飯後卻不消停,紛紛支起露天小攤趕這年節日賺滿缽的熱鬧。

單看煙火,久了少趣,沿街確有許多攤邊閒看挑揀的百姓。而人多易生枝節,顧淳風並整支隊伍皆放緩騎,左右逡巡。

紀齊出門原本為人不為事。但人家一心公務,他亦不好兒戲,拿出承諾溫執時的嚴正,也開始逡巡。

倏然想起前年梅周城共遊鬧市的黃昏。

“那時你挑了枚海棠珠花,好像沒見戴過?”【1】

人群嗡然,煙火炸天,顧淳風心思不在,聽進耳朵又好半晌方明白那時是哪時。“戴過。你進宮少,沒看見。”

後來有了沈疾的羽樣珠花,她日日戴,怕其他飾喧賓奪主,連簪子都揀最素淨的。【2】

再後來那枚羽樣珠花不能戴了。

便到了今日,什麼都不用戴,烏高束起,無念一身輕。

“那外袍我常穿。”在成衣鋪和她的裙子一起買的,攏共十五兩銀,還是她殺的價。有些事當時覺得小,不值計較,歲長回頭看,只記得那些。

顧淳風想了想,“記得,紺藍色,你在男子中算白,穿那個好看。”

紀齊甚少聽她講好話,更少被她當面誇,雖不慣,沒由來樂開花“穿得多,洗舊了,顏色不如昔日鮮亮。你那身裙子不大穿的吧?宮裡不合適。”

淳風已經不記得那身裙子被阿憶收在了何處,待要含糊過去,驀然望見人群中一張熟臉。

桃燦燦的,左手舞著把扇子,右手牽著個胖子——

走眼了。多看兩下方知是孕婦,該近臨盆,許多年前母妃生小漠那日,肚子就這麼大。

巡防隊伍本就惹眼,更兼有人名目張膽看過來,上官宴旋即也瞧見了淳風。

和她旁側紀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