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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梧桐細雨

雲璽侍奉在側,聽她這般說,以為要回折雪殿。阮雪音卻轉了身,熟門熟路直往御書房去。

佩夫人常日在書房陪伴君上,挽瀾殿宮人都很習慣,紀晚苓自也知道,還是為此畫面挑了挑眉。

阮雪音向來知分寸從不恃寵。以前這種狀況,她會回折雪殿,至少不會去相距正殿不到一里路的書房坐等——走得疲累,想歇會兒,她是這麼說,卻實在很像盯梢。

也是。紀晚苓這般想,笑笑往外去。顧星朗給了她任性的全部資格,她不高興,偏要在御書房,沒人管得了。

阮雪音是有些不高興的。更多確因累,挺著肚子走了一大圈,回折雪殿又遠,晚上還要宮宴,無謂折騰。

就地歇息不可能去寢殿,只能在御書房,那裡有她的軟榻。但進屋之後她仍覺出來不妥——平時顧星朗有事留她在這裡說得過去,一個嬪御單獨進國君書房卻有違規制。

“將軟榻搬去露臺吧。”遂道。不在屋內就不會亂看亂翻,好歹避嫌些。

“露臺冷吧,夫人——”

“大白天的,也還未入冬,太陽照著無妨。”

近黃昏了,日光不暖。但云璽知她脾氣更會看眼色,不再勸,命宮人們利索佈置了,安靜陪她在露臺聽秋風卷梧桐。

大片金黃的葉潑灑,時有二三留在阮雪音裙襬間,雲璽覺得好看,也不伸手拍。阮雪音榻上歪了會兒,根本不可能睡著,八個月的身子頗沉墜,孩子亦更活潑,一個躺勢多維持會兒都嫌累。

她篤定自己心煩因身孕沒睡好,壓下情緒冷靜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段惜潤的架勢和方才局面有點兒讓人生氣。

顧星朗竟沒辦法,她要單獨談話就單獨談話,屏退所有人。

——自然沒辦法,人家是國君,要議邦交事。這國君位還是她幫她謀下的。

她分明曉得計較這些無用更沒必要。但許是有孕吧,身體波動引心緒起伏,她平和不了,撐起來托腮盯落葉,試圖禪定。

梧桐大葉滿庭翩,前庭最多,簌簌落在滌硯跟前。

正殿門開著,國君殿內談話。他聽不見內容,只餘光注意到兩人都站著——為茶宴,裡間佈置很花了心思,且是照有家眷的情形安排的,國君都在上座——此時只他二人,自不好穿過層層鮮花桌擺端坐過去,有些滑稽,也很尷尬。

但這樣就不尷尬麼?

顧星朗覺得有一點,兩次道坐下說。

是段惜潤婉拒,道沒幾句話,來日方長確可慢慢聊,這會兒只想問明一事。

“競庭歌同我說,你要完成顧祁統青川,又不願廣徵戰,只有蠶食一策。現下對白國,便是蠶食之策,我是你的橋。”

一年來書信往返,二人對話早與昔年君妃不同。顧星朗極明白,面對面聽又瞧她神色,還是頗覺刮目。

他沒回應。

段惜潤上前一步,“還請祁君如實相告。”

“惜潤你知道,國君與國君之間,有些事能談,有些事不能;有些共識在明面,有些默契在暗處。”

段惜潤被這聲“惜潤”攪亂了心神,女君端方便有些塌陷,腦子尚清明,神情語氣卻露出女兒家嬌憨來“這些我都懂。一時之利與長久之利,不能當刻判。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

廟堂棋局中有個真諦,也有個悖論,千百年來困擾過許多人,便是當事者總試圖將情義與利弊分開算——我真心幫你,所以不會利用你;我經營這段關係是因情或義,所以不會以這段關係謀利。

願景如此,但真實情形會在很多時候讓情義主動或被動或順帶著擦個邊,捲入利弊間。便是他和阮雪音之間,細算來,又全沒有用過對方麼?

——差別在於,阮雪音深諳這項真諦,這條悖論,永遠不會問這種問題。

“邀你來祁國,是為收拾宗親徹底穩定局面。白君陛下自邁入祁國境便該與朕關注、只關注同一件事韻水局勢。他們若想動手,接下來數日就是最好時機;你的母后、姐妹是否撐得住、撐得住多久,祁國兵馬要不要、要在何時南下幫助平叛,惜潤——”

“我既來,”段惜潤忽覺委屈,“便是信你。否則我人在霽都,你若真趁此機會舉兵攻伐,我沒有還手之力。”連日壓力情與利害,叫她喘不過氣,這般說,眼裡便噙了水光,“此刻想從你這裡聽句實話,都不行麼?”

顧星朗最看不得女人哭,偏紀晚苓、上官妧、淳月淳風,或長或短往來於他人生裡這些姑娘,都因各種緣故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哭過。晚苓因三哥,上官妧因家國感情糾纏,淳月和淳風因父母離世、後者還因過阿姌和沈疾——總之想起來畫面繁,幕幕叫人嘆息。

只有阮雪音。她當然哭過,老師離世時,阮仲將死時。他分明知道,偏兩次都離得遠,沒真正看見,也就沒法攏她入懷安慰。

而她從不在他面前掉眼淚。這突來的領悟叫他失落。

段惜潤的眼淚終於衝破滿溢的水光掉下來。

“以後的事我保證不了。你為白我為祁,本就各守家國。能答你的是,今次謀劃確為固你君位,你擔心的那些,不會生。”顧星朗瞧她梨花帶雨,一張美麗面龐因掌國操勞比從前瘦削,不忍太生硬,柔和了語聲道

“既來了,就信我。保持清醒,觀其變順其行。”

一想到競庭歌說他幫自己也是為搭好這座蠶食的橋,段惜潤整顆心沒著落,只是淚汪汪咬唇點頭。

如此情形實有些叫人混亂。顧星朗提醒自己只是國君談話,終覺彆扭,安靜等她平復了,揚聲問滌硯時辰、又問宮宴籌備。

滌硯心知是談完話,兩人獨處尷尬,忙答還有小半個時辰、君上要不要領白君陛下御花園走走。

問完他便知失言,逛御花園很可能經過採露殿,徒增尷尬;紀晚苓有意滅了這壺的火,他卻哪壺不開提哪壺。遂補充“或者請佩夫人、十月公子進殿飲茶,正好打這點子時辰。瑜夫人去過問宮宴事宜了,稍後或回來。”

顧星朗一怔,“她在哪裡?”

能叫他費精神問的只有阮雪音,滌硯清楚得很,本想說在御花園逛,思忖半瞬回了實話“夫人疲累,書房外露臺歇著。”

段惜潤聞言也是一怔,方真正開始清理滿臉淚痕,沒有鏡子,只能憑感覺擦拭。

阮雪音進來時空氣寧淡,顧星朗和段惜潤各坐上席。不知怎麼,她總覺女君懨懨的,失卻了正安門前風華盛。

十月隨後進,如鶴翩翩飛段惜潤身邊,跪坐下,盯著她半晌“怎麼眼圈紅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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