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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章 瞻世

城中春意鬧,車水馬龍盛世景,一眼望去皆是祥和,並無不平不公。

馬車寬大,為運載近二十人專程找來的。姑娘們都沒這麼觀過城景,悄撥窗簾透縫瞧,小聲交談,人人歡喜。

國都是昇平,百姓的小日子過得也比別處愜意,有意願從戎的姑娘,更多該在地方。

一步步來吧。

阮雪音耐心等她們走馬觀花,逛過三條街,方問阿香可有熟識的已經離營的姑娘。

對方答有。

是鄰居家女兒,同歲,當初報軍營,還是兩人結伴去的。馬車出鬧市,一路西行又南拐,駛至一條苔蘚青青、爬藤茂茂的巷子前,車寬路窄,再進不去。

巷子盡頭橫亙矮牆,可見門窗,是一整排相鄰屋舍。“就是那裡?”阮雪音輕問。

“正對著那戶就是。民女家在東邊,挨著的,夫人瞧見了麼?門口一個青花盆,插著一杆文竹。”

瞧見了。女孩子們也都趴車窗邊瞧。只能看到那盆文竹和一側門框,主視野是那已經離營的姑娘的家。

門開著。

往裡眺有個小院。

循搗衣聲依稀可辨一個女子側影正勞作。

“是她?”

阿香答是,“家姓方,喚作娣娣。”

娣這個字本為姐姐喚妹妹用,也不知是真起的名還是俗成。“她哪日離營的?”

淳風和柴一瑤都門兒清,同聲答“三日前。”

兩位“主副將”委實上心稱職,阮雪音很覺高興,復問阿香“娣娣可告訴過你,為何不願繼續了?”

幾人嘴上對答,眼都不離巷子那頭門中景,便見一小兒郎約莫五六歲奔入畫面,拉著娣娣一通扯,聽不見是要做什麼,只看姑娘忙將一雙溼手就著裙襬擦乾,跟著往裡間去了。

“那是她弟弟,老來子,家裡寶貝得很,還說要想法子送私塾或請先生授課。素日都是娣娣照料。她家在城外有十來畝田,爹孃兩個打理,家中這些活兒,便多由娣娣做,常日裡都忙,農閒時好些。此番報女課參軍,還是,”阿香露赧色,“還是我爹孃以俸祿說動的她爹孃,但,”

“但家中總共這幾個人,她要參軍,家務活就沒人做、幼弟就無人照料;爹孃將孩子帶去地裡吧,正值春播,忙起來管不上,只能僱人幫忙,平添一筆開銷;而俸祿不知哪日才有,便有了,要付僱人的錢兩,思來想去,還是留在家裡合算。”

阿香點頭如搗蒜“夫人猜得都對。原是看在俸祿的份上說試試,但娣娣一連半個月往外跑,不見錢兩的影,家裡又忙,終不樂意了,叫她回去。”

“她自己怎麼說?”

阿香望一眼淳風,小聲“她也有些嫌累。說在家雖無趣,洗衣做飯帶幼弟,還是比騎射上戰場容易,更不用擔性命之憂。”

阮雪音頗覺在理,淳風一臉無奈,早先語出驚人的黢黑小丫頭道“等她這般過上大半輩子,就知道還是騎射比較容易。若能建功勳,會過上比這不知好多少的日子。且此刻的日子也不是好好過就能過好的,哪日家中生變故或來日遇人不淑,連個退路都沒。至於性命,要搏前程改命途,有些險該受。”

最後這句非常“競庭歌”。阮雪音心想。而戰場相較於其他地方,確實放大了生死、增加了風險。

這句之前的亦是大實話,許多道理原掌握在真體歷過世事的人手裡,無論長幼。

阮雪音深覺對方說得好,不再多言,又覺娣娣確不適合跟著淳風,至少目前還不適合,命繼續往下一戶。

都是車中女孩子們認識的、已經離營的姑娘的家,或在城裡,或在城郊。各人放棄的因由不同,有嫌苦累的、有迫於家中或家外壓力的,或如娣娣般兩者皆為因的。

淳風原以為阮雪音是要尋摸“還有救的”勸說一番,卻沒有,戶戶遠觀,與車上女孩子們問答弄清楚每家每人情形。

情形各異,相同的是,她們又都過回了從前的日子。

“未嘗不好。砒霜蜜糖本因人異。”城郊春更盛,阮雪音收目光向車內眾人,

“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何選擇,你們看得聽得多了,才有適宜自身的判斷。女課無論文武,其實一直講自自願,且上了課、學了本事,也不能保證平步青雲。我朝尚無女子入仕之例;君上雖准許淳風殿下練女兵,真上戰場實是生死大事,可能得功勳,也可能丟性命。世事皆為賭,成算從一分到九分不等,而你們正跳進來的這個賭,”

她稍頓,極目車窗外,眸中山林色比陽春更盛,

“是個一分最多兩分成算的賭。”

姑娘們皆有些變色,只聽阮雪音再道

“卻也是個,一旦賭成,黃金萬兩不足匹的賭。是世代之光,千秋功業。”

日光似都為這句話大亮起來。

已過晌午,馬車折返回城,沿路將車上女孩子們一個個送往家門口——已經這個時候,回校場練不得多久了,半日觀瞻也該給她們時間思索。

有小丫頭臨下車前怯怯問若想放棄,是否明日就可不去校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