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在五日後收到競庭歌回信,從幾大頁紙間率先摘出“彼岸花”三字,又看前後文,知曉是霍未未裙上繡紋。【1】
彼岸花開於夏,夏末秋初,完全不是春花。不對。
她頗覺失望,從頭開始看對方其他回覆
上官宴此番行事怪異,有造亂之嫌;
蘭氏所奉乃上官朔之謀,並未得過什麼預言,更沒見過長鬍子;
同理祁國那頭,放出這套深謀說辭的是紀桓,兩國世家線繩,恐怕是拽在這兩族手裡,其他幾族,許居外圍。
不還有個霍氏?阮雪音將信摺疊,望出月洞窗外,水仙叢叢正盛,黃白如春。聽聞霍未未已入南軍營,常隨其兄歷練,另一位兄長甚至就在慕容峋身邊。
縱觀兩國世家,如今風頭最盛的,是這一族吧?
景弘十年便在格外平靜的照歲夜之後,悄然到來了。
鹽鐵司長官上任大半年,先有奉旨訪全國,再有與寧王共赴鶴州改良鹽營,頗具成效;然後改良之法自鶴州向舉國輻射,各地皆有變動,從人到制。
同時蔚國蘭氏鹽案亦落塵埃百年皇商,確有中飽私囊之舉,證據由幾十位天子門生歷時三個月獲取,足以指證;然數額不巨,相比最初御史臺彈劾內容,其罪不至,今上念此族效社稷四朝,網開一面,只是奪其權柄、收其家財,對家主蘭鬱,牢獄關押五年。
以此為契口,蔚國亦行鹽政改革,由此番立功的天子門生們配合朝中相關部司共商舉措;很快這些年輕人中的佼佼者被組建為有名頭的國君智囊,方便平素朝中走動,稱輔閣。
既為智囊,約等於謀士,不受官職,也就是說經去歲殿試、本有個哪怕九品官銜的幾名少年郎,忽又成了庶人。
總共六位。
據說蔚君其實從四十七人中挑出了十名,徵詢他們意向,入閣還是繼續回地方當差,全憑自願。
“以為人人願入閣。”慕容峋哂笑,“畢竟天子座下,機會難得。”
競庭歌搖著粉羽扇,“君上忘了,此世此代,以官銜列朝堂才是正途,才是切實的可期;天子座下,有實無名,且伴君如伴虎,仕途前程,哪日說沒就沒了。好容易考來的功名,豈有放棄之理?”
慕容峋思忖這話實在,想了想道“那依你之見,願意留下的這六人——”
“恃才,心高,且是賭徒。相信天子座下,風險與機會同樣猛烈。”
“與你同路人。”慕容峋望向庭中龍抓槐的禿枝。
競庭歌停止搖扇。“希望吧。”
六人輔閣,實為七人,競庭歌作為此國君主身邊站了經年的謀士,想不在列都難。
故除卻淡浮院內授課,她又開始頻繁出入皇宮;院內女孩子們唸書已成樣子,她不在時,自習功課。
此刻就都在大屋內靜讀或寫字,因老師正另一頭接駕。
“這個月第幾回了?”
“第三回。”
“今日初幾?”
“初五。”
小聲說話的是阿夏和逢春,後者聽得日期,哼哼兩聲,十足小大人。
冬兒坐後面,蹙眉道“功課都寫完了?”
兩人論老師的閒事本就心虛,刻意低嗓沒料還是暴露了,齊抓了案上作業回頭一揚“寫完了,冬兒姐姐要不要檢查?”
冬兒年紀最長,競庭歌不在歷來是她與蕊蕊“管事”,奈何性子過穩而至於嘴笨,碰上這兩個伶俐的,格外不會應對。
卻見另一隻纖纖小手從天降,一把將兩張紙拿過,正是蕊蕊,一臉嚴肅開始看。
“寫得是還中規中矩,錯字怎這麼多?”
蕊蕊今年也才將滿七歲,與逢春阿夏差不多年紀,臉板起來卻比冬兒更老成,加上語氣措辭越隨了競庭歌,不怒自威。
因這個,也因她最早入門,眾人默將其視作大師姐,也便在這種時候,立馬認慫。
“很,很多麼?”逢春咋舌,湊上去瞧,“哪兒呢?”
另外四個原本極穩的也坐不穩了,紛紛上來幫挑錯字,一時屋內嘰喳,直到門被推開。
自是競庭歌,送駕正巧經中庭,聽見裡頭吵鬧,本不想管,被慕容峋命進來看看。
“功課都寫完了?”
與冬兒方才詰問一字不差。唔,該說冬兒與老師一字不差,學得這樣到位。念及此,女孩們皆笑,競庭歌蹙眉,上前兩步,“聖駕還在外面,嬉鬧也不分場合!”稍頓低聲
“你們住此地是為念書,被君上和宮中大人們聽得這般,像什麼話?”
眾人稍怔,方正神色。競庭歌瞥見蕊蕊手中兩頁紙,又道
“功課寫好了,就收好放我桌上。送走君上,咱們一一看,挨個兒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