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寧連雨,今日放晴,競庭歌如常與孩子們在福熙暖閣讀書,阮雪音偷偷摸摸在岱廬給阮仲扎針。
此城未被攻陷,因有重兵把守。阮雪音仍防著萬一,做主將阮仲接進了舊宮,然後徹底閉宮門。
瞞著所有人,自也瞞著被禁足在一院天地內的競庭歌。每每出暖閣,都只說,是去給阮仲治病。
確也實話。
“外面鬧得這樣,叛軍指不定哪日便要打進來。這攻城戰雖歷來難打,耗久了也不是辦法,城裡的人總要吃飯。鎖寧早不復昔年豐饒咯,全區物資都支援戰地,也不知咱們這兒,還能撐多久。”競庭歌每勸她少出去,都是這些話。
阮雪音本就不出宮,懶理她。
競庭歌漸有些覺察,不露聲色,直到這日。
那蒙面客是如何、為何、怎麼可能出現在假山後面,她完全想不通,所有念頭疊起來也只一瞬。
她還是那年鎖寧城外被慕容嶙關在小黑屋裡的競庭歌,還如當初乍見來營救的上官宴時反應,直接問
“從哪裡走?”
倒是蒙面客被其伶俐得彷彿知情的應對嚇一跳,很快道
“先生跟我來。”
競庭歌跟著跳了又爬,貓腰行進在黑漆漆、非常潮還有些臭的密道里。
阮墨兮啊阮墨兮,難怪囑我萬一被囚舊宮,一定要住福熙暖閣!真沒白費你在這宮裡十八年,對得起你崟國八公主的名頭,對得起你九泉下的爹——要緊時候,竟有密道!
更要緊的是,阮雪音一定不知道。
阮雪音確實不知道。她在崟宮只生活了四年,此後每年最多回來兩次,又不為阮佋所喜,怎麼可能曉得這種國君才曉的隱秘。
她不知道,也就沒能儘早現競庭歌已逃出生天,治完阮仲本就遲了,回到福熙暖閣大半柱香後,方覺哪怕是如廁,也有些太久。
方開始尋。
在宮人護衛們堅稱競先生絕對沒有出門的保證中,仍以暖閣為始搜了整座舊宮。
當然是密道。她旋即明白。
戰事既起,阮墨兮應付不了,來請競庭歌出山了。
而既有密道,既能帶人出去。
她忽抬腳再次出門,“去岱廬。快。”
護衛們立時出動,腳力自比她壯。待她抵達,眾人已探明狀況。
“稟皇后,屋內無人!”
競庭歌出去不算什麼。國戰已至,早晚要鬥。
重要的是阮仲出去了。
重要的是他願意出去。
自願,抑或被迫呢?
天光陰影裡阮仲直起身,回望宮牆,再轉回來時看見了競庭歌的臉。
“好久不見。陛下瘦了。”
“怎知我在宮裡?”
“猜的。”
“怎知是岱廬?”
“猜的。”
兩人對話,卻不逗留,隨那蒙面客連穿小徑,拿到馬匹。
“還有兵器麼?”上馬前阮仲問蒙面客。
蒙面客忽摘下面巾,“參見君上!”
競庭歌嚇一跳,心道我都是連猜帶蒙將人撈出來,且是知道人還活著才讓撈,你倒,一副門兒清的模樣?
阮仲一怔,認出乃昔年隨他起兵的林崇舊部,“鍾叔。”
對方眼中有淚,屏住了,自馬匹上解下個包袱,雙手奉上“君上的御刀,臣一直收著,沒想到,還有物歸原主的一日!”
競庭歌目瞪口呆瞧這幅久別重逢的畫面,知道不是打探時,接過鍾姓大叔遞來的面巾,利索綁好遮住大半張臉,三人聲勢浩浩擇了最偏的北城門狂奔。
舊宮最偏的一道宮門也悄然開了。
那宮門阮雪音從前常用,是她往返蓬溪山的必經,五人小隊自其間竄出,直奔北城門。
北城門最偏,此其一;阮仲和競庭歌同行,必先回崟蔚大本營與阮墨兮會合,也就必須北上,到大風堡南麓,此其二。
這類判斷根本不費腦,阮雪音幾乎是在判斷的同時下令,那小隊人馬也便只差了一點點,就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