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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1章 竊國

李善深的臉和話猶在心間,她直覺得如果千乘郡也出了事,那郡守的下場或與之一樣,要麼被殺,要麼被劫。

“公主殿下!”那人如何不知顧淳風三字,撲通跪下,“殿下饒命!小人不曾啊!小人從未聽過什麼廢君制公天下之言,對今上亦無二心,小人,小人是良民啊!”

顧淳風本就暈眩聞言更覺頭大,但公天下三字於過去一年中被反覆提及,她的兄嫂甚至分別對各自的臣子跟班們佈置過功課,讓他們述其義。

她再不明內情,也知這原本聖賢箴言的三個字或被利用做了某種手段,成為陰謀,在這外患的時分,突然化作內憂爆了。

“你說清楚!”顧淳風急火攻心,扯著那人襟口將他拽起來,“什麼廢君制公天下?郡中守備呢?昨夜總共幾路兵馬來過?此刻又往哪邊去了?”

那人被公主指向分明的幾句問拉回了些神志,快而結巴道“軍爺們說,說郡中有反民,懷了謀害主君顛覆社稷之心,要趁國戰四起、國都空虛之際,篡權謀逆!”

“哪來的軍爺?銀甲官兵?”

“銀甲,銀——不是,黑的,哦不,褐色,天色太暗,小人害怕,沒看清楚!總之他們到處抓人,從一戶人家中搜出來一張紙,還是幾張,似為物證,當街,當街就把那家人全砍了!”

“郡守不管麼?郡兵呢?”

“郡守大人出來交涉,問他們究竟哪路的兵、哪個營的,被他們以治郡不嚴、同有謀逆嫌疑之名,也,也砍了!然然後那些人說國都危矣、社稷危矣,號召所有郡兵,與他們一同去霽都,擒賊護駕!”

顧淳風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

還有比這更荒謬的麼?一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亂軍,進郡殺人,召集全郡官兵前往國都,勤王?

“君上根本不在霽都!擒什麼賊,護的哪門子駕!”

那人被淳風揪著衣領,嗚咽著哭起來“本郡官兵大人們也這麼說,那為的軍爺道正因君上不在,才給了謀反者可乘之機,說霽都禁軍已被那人控制,皇室,危在旦夕!”

顧淳風腦子轟然,舌頭麻,半晌問“誰?他說禁軍被誰控制了?”

“是,是前相國長子,如今六部司長官之,淳月長公主的夫君,紀平大人!”

那一瞬間顧淳風覺得眼前只剩日光的白,太亮,叫人不能視物。

是阿香幾個在耳旁大聲喚,匯成一片嗡響,她方又能看見眼前男子,畏畏縮縮顫抖著,每一下都顫在她心上。

那麼紀齊。

那些輜重是他夥同梅周亂軍一起燒的?

他現在,已經臨近霽都,要幫其兄長,竊國了?

不可能。

紀齊不可能。他縱回去,也是阻止其兄!且長姐明明在,七哥也在,還有大將軍柴瞻,紀平如何控制禁軍?!

“胡說!長公主持國璽,大將軍奉君命掌禁軍,柴一諾更是射聲營多年長官,怎會叫紀平鑽了空子?”

“說是,說是長公主已在母家與夫家之間,擇了後者,殺了寧王,並以國璽號令禁軍,囚禁了柴將軍父子!昨夜,昨夜還有梅周的督軍大人在場,不由得官兵大人們不信!這才,才浩浩蕩蕩往霽都去了!”

李善深說郭逸是被劫持的。

所以為保命,他預設了這套說辭,終助亂軍聲勢殺向了霽都?

長姐。她腦中浮現顧淳月的臉。她比紀齊更不可能!這是謊言,陰謀,以上每句話,都是那群亂軍背後的那個人,為集兵力編造的說辭!

接下來每經一郡一城,那支亂軍都會以此法彙集兵力,隨著人數越多、變得越可信,最後百川成海,與禁軍勢均力敵!

顧淳風不知自己這套猜想,有多少是對。但她願意這樣篤信,且不提淳月和紀齊,哪怕對紀平,她也終究抱著親人般的情義。

那是她的姐夫。他那樣愛著長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縱使相國致仕、九哥對此族態度陰晴不定,她始終記得少年的紀平看著顧淳月,那滿眼的盛夏繁花。

那樣的灼烈不加掩飾,是九哥看嫂嫂、慕容峋看競庭歌、曾經的沈疾看自己——這世上所有她見過的相愛之人的眼瞳,如此不同,又全都相同。

哪怕出於對淳月的愛護,他也不會不該不能做這種事,不是麼?相國雖致仕,九哥卻提拔了他為吏部司長官,分明對紀氏恩寵猶在,不是麼?

思緒如雪絮紛沓,她一應行動只隨本能。馬已被阿香找來了,千乘郡之名由來,最不缺就是馬匹。

風聲呼嘯在日光裡。

連夜奔命帶來的周身痠痛在初入千乘郡時都還清晰。

這會兒卻模糊了,消失了,身體裡每一寸氣血都在迫她催馬,快些,再快些。

朝霽都的方向。

沿途又經兩郡,她不死心,下馬打聽。

情形與千乘郡幾乎一樣。

然後她再沒有停。

晝夜失去差別,初夏變為黑白,直到那座她居住了二十四年的城,那一角如插雲端的飛簷驟闖入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