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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留待青山

一生那樣長,一生這樣短。他忽有些慶幸自己知道得晚,也便度過了二十餘年無負累的光陰,背信棄義之後,很快就能結束此生。

相比他殺掉他,他更喜歡此刻結局。

慕容峋還在等著他的臨別之言。懊悔,遺憾,甚至為家族再討要一點寬赦,什麼都好。

一等許久,直到腦內開始嗡響,仍沒等到。

他餘光瞥見霍啟維持著跌坐床沿的姿勢,維持得一絲不苟,如磐石固於彼岸。

腦內嗡響便開始擴散,湧向四肢百骸,眼瞼沉沉往瞳孔上撞,他勉力睜,日光卻越來越弱,忽而大亮,一個纖細身影蝶一般飛跑過來。

“歌兒...”

夢裡有未竟之憾。

有少時共獵的辰光和沒說出口的道別之言。

慕容峋不覺是夢,徜徉其間,賓士的駿馬、弓弦繃緊瞬間的韌聲、山間高歌迴音如縷,都在眼前耳中,彷彿此後那奪嫡稱君、與競庭歌共同進退的十年,才是大夢。

他與霍氏兄弟,以及一眾武將之家的子弟在像山南圍場縱馬狂奔,奔過無數個白晝黑夜,無盡的青春歲月。

而終於還是奔入永夜,再不見天光。

“君上。”

這聲音亦是他日思夜想的,盼望了十年,此時就在耳邊,溫柔前所未有。

可他竟想不起聲音主人的名字,奮力想,仍是空白,漸漸急慌,開始高聲呼喊。

喊聲將他自己驚醒,猛睜開眼但見帳頂飛龍的頭顱巨大,俯視的目光直刺下來,似在審問,又似逼迫。他忙轉開,對上競庭歌格外瘦削蒼白的臉。

“我剛忘了你的名字。聽見你叫我,想回應,怎麼都不行。”

他說得非常急促,競庭歌一瞬尷尬,回頭道“呂大人來瞧瞧吧。”

太醫令忙上前察看主君狀況,確定穩妥,命呈湯藥。慕容峋煩得很,揮手讓他們都下去,只留競庭歌。

“門關了。”最後一名宮人退出,他又道。

換從前競庭歌定不願,會堅持也退。是因阿巖快回來了吧。還是因時間,局勢,他們漸長的年歲與隨年歲不斷變化的情愫呢?

室內重安靜,慕容峋一口悶了湯藥,將空碗遞給競庭歌。他嫌倚床頭不舒服,不開闊,調了個方向背靠牆,橫著坐,又一拍旁邊,

“過來坐這兒。”

競庭歌覺得這人得寸進尺的功夫半分沒因傷勢減,“面對面好說話。且我長途奔襲,身上髒,汙了龍榻。”

“過來我看看手。”

確實累得很,累到不想為小事拉鋸,門都關了,隨便吧。她遂開始脫鞋,兩手都包紮著不方便,左腳幫右腳。

“抬上來我給你脫。”慕容峋往前坐。

競庭歌便真將雙腳湊過去,眼見他麻利卸了自己髒兮兮兩隻鞋,扔到遠處地上,頗覺痛快。

兩人靠牆坐,身下是蓬鬆錦被。慕容峋又拿軟墊放她腰後,同時打量,“瘦了。臉色也很差。在棉州累的。”

“中間有十天沒睡覺,也沒好好吃飯。”競庭歌無謂答,彷彿在說別人的事,“從小老師就告誡我們,再好的容色不自律不經營,很快就醜給你看。但人之一生確有比保住容色重要許多的事,所以必要時,也得慷慨赴醜。”

這話聽在慕容峋耳裡十分可愛。“我的歌兒全青川最美。此時亦然。不接受任何人反駁。”

競庭歌真覺筋疲力盡,確認他周全之後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也便跟著胡說八道“有人反駁如何?你還要懲處他們、逼他們改口不成?”

“未為不可。”

兩人望著盡頭闊大門幅間的天光,無聲笑起來。

“外頭還在對峙,麻煩著呢。但我這會兒不想動。”她道。

“歇著吧,不差這一會兒。或者你乾脆不管也行。”

接下來要對付的是上官宴。

而她尚沒想明白他打算怎麼做。

慕容峋捧過她裹得白饅頭似的手,“最怕你受傷,偏年年掛彩,一副不怕痛的模樣。”

“皮肉之苦是這世上最輕的苦。”競庭歌亦低頭看,“可惜這回沒法琴令千軍了。”

那是從前兩人間的一句戲言。都擅奏琴,都是國手,而琴為八音之,上圓象天,下方法地,以之為號頒佈政令或召集兵馬,很風雅,也很有氣勢。

“千軍已在城內。”慕容峋嗤笑,“無須號令了吧。”

競庭歌目光變得深遠,飄出寢殿門幅,飄進外頭日光。“霍衍還在南境抗祁。給他送封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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