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17章 日升月落

她以長公主、紀少夫人的裙紗抱著他,所以那粗布袍子將兩人一起圍了。

這片刻其實很短,落在紀平心裡卻無比長。

“就跟你說什麼也沒有。”淳月柔聲,“你卻不信我。”

紀平有些茫然。他從頭便知將她和紀齊關起來就能鎖定勝局,從頭便知若不控制住顧淳月,他便會贏得更艱難。

他從執意娶她那刻起便自知在玩兒一場天底下最危險也最值得的遊戲——江山與美人,勝利與良緣,他都要。

他從不覺得因為她姓顧,他與她就是孽緣。

這是兩回事。

如此看來他和顧星朗確是同一種人無比聰明,而至於桀驁,大多數人玩兒不轉的危險遊戲,他們有信心能贏得滿盆滿缽。

她若不出來,他真會贏得滿盆滿缽。

“月兒。”他感受著她的溫熱柔軟,為這句“不信”嘆息,又不能徹底卸下防備。

不卸又如何呢。他已被她抱在懷裡了,儘管不合時宜,儘管他想不通她若沒有盤算為何要在這時候這樣抱著他。

下一瞬他懂了。

尖銳的痛楚自後背透入胸腔,她抱著他,且以利器釘牢他,他完全動不了。

顧淳月不知自己刺得對不對。

這簪子夠長,尾端夠鋒利,卻也細,需要對人體位置極精準的把控。

-“此番你傷了前胸,星朗傷了後背,倒都撿回一條命。”

那個冬天結束之前,朝朝出生之前,有一日淳月入宮,與阮雪音坐在承澤殿闊大的中庭裡閒聊。

-“都離命門不遠,卻都不是命門。”

阮雪音便答她。

大把的光陰,坐著也是坐著,淳月有興致,她乾脆傳來紙筆畫給她看,措辭都是昔年老師教學時的話。

那個午後她們還說了許多旁的。因是在承澤殿,淳月講起定惠皇后的舊事,講顧星朗小時候怎麼在這庭中瘋跑,講他四五歲時俊秀精緻得男女莫辨、被一群小宮婢們日日追趕。

果然打小就招蜂引蝶啊。阮雪音笑。

可惜他不愛蜂蝶,小半生顧盼,原是在等一場雪。淳月也笑。

眾聲喧譁,只粗布袍子之下的兩人是安靜的。

近旁註意到此景的人都不自覺慢了動作,阮雪音望著這一幕終於想起那個午後,想起淳月剛才問她,曾經說過的種種,有無虛言。

下一刻她看見那粗布袍子揚起來。

金燦燦的日光裡,煙塵因此劇烈飛旋,袍子入空像一道陰翳,遮蔽了小段豔陽,剛好容所有人看清陰翳下的二人。

淳月是確定紀宸看不到,才揚起袍子的。

紀平後背上有一簇金玉交纏的花,小巧而瓷實,一眼可見貴重,還能瞧見連著那簇花的小半根簪身,也金燦燦。

於簪子而言是夠粗了,作為兵刃,還是細了點。

“是什麼。”痛感吞噬了紀平的腦力,他判斷不出。

“你送我的金鑲寶石花簪。我嫁你的第二年春。記得麼?”

很痛,紀平垂下頭靠在她肩側。

“記得。我每回送你東西,都精挑細選至少一個月。母親怕父親知道了,責罵我靡費,都幫我瞞著。”

淳月一直秉著呼吸,聽見這話,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這簪子太短了。不夠穿過你又穿過我。”她緊緊抱著他,“有刀就好了。可我真的沒有。我們從水裡游出來的,紀齊也沒有。我又不能用旁邊這些人的刀,那樣就太明顯了。”

“就不能殺我了。”紀平笑道,“我是不捨得你死的。所以這簪子,長短正好。”

他實在是一個落子無悔的人,大勝之前奮力爭取,一旦落了下風,很快便能坦然接受。

只因種種可能都在他預料中,只是運氣太差,碰上了最不可能生的一項。

他抬眼看紀齊。

紀齊看不見兄長的後背,卻能在這詭異的姿勢與畫面裡讀出真相。

他覺得相府水渠裡的水全都向他灌來,冰涼洶湧地,圍剿他,不讓他呼吸。

“你是個大傻子,紀齊。”紀平依舊用力看著他,卻沒了方才狠厲,只是深長,“為兄真的只有這一個軟肋,被你在最後關頭放出來了。我原本,可以笑納這勝局,活著看新政被推行、造福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