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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寒夏

巨大的祁國皇宮本就花木如海,這宮室內的人一年年變少,那些花木便更顯蓬勃,人在其間如扁舟一葉,隨時可能被掀翻。

阮雪音的裙襬亦比從前沉重,且長,一層又一層乍看雷同其實暗繡各異的紗,曳過蜿蜒的御花園石徑,偶有花瓣落其上,紅紫白黃繽紛的,她整個人便似拖拽著一季的繁花在走。

繽紛落湖色,繁花落碧水,棠梨看得出神,也便沒俯身去收拾那些花,任它們隨皇后步步踏過祁宮的夏夜。

“回承澤殿吧?”她輕聲問。滌硯命人傳訊息來時也是這意思。今夜不宜同寢,甚至不宜再見。

阮雪音繼續往前行了幾步,才聽見似的,舉目四望現已經走過挽瀾殿,稍沉吟道

“挽瀾殿。”

便掉頭。

“殿下——”

“君上明令不讓我去了?”

“那倒沒有。君上怎會——”

阮雪音又考慮一刻,仍是朝挽瀾殿走。

顧星朗回來得比預計早。

剛入亥時而已,月光比先前更亮。阮雪音站在梧桐深處廊下正中,也如一段月光。

他進大門便看見她了,因那位置顯眼,她姿態氣勢更顯眼,湖色裙紗被夜色浸得失了顏彩, 又被月光照得白。

近乎透明的白, 比天子常服更淡。

顧星朗沉默行,阮雪音挪步迎。兩人交會於闊大中庭成片的梧桐樹影下, 阮雪音行禮,“君上。”

顧星朗“嗯”一聲。

“君上的要事,辦完了?”

她語氣平緩,是正經詢問。

顧星朗卻聽出譏諷意味, 再“嗯”一聲。

阮雪音便跪拜, “懇請君上,與臣妾同去一趟重華殿。”

棠梨仍在廊下,與滌硯遠遠交換眼神。滌硯便遣退了庭中所有宮人侍衛,站在距顧星朗十餘步的位置搓手。

“朕若不去呢?”他不想面對淳月, 更覺阮雪音此舉是在向他難。

阮雪音自然不是, 抬頭切切看他,“她在等一個結果。這結果誰告知都不行,只能是你。”

“然後眼見她瘋, 聽她痛罵朕殺了她夫君,叫宸兒也曉得爹爹已死,且是舅舅所為,是麼?”顧星朗蹲下,“皇后究竟在想什麼,朕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君上知道長公主不會如此。就算君上今夜不去,她仍會知道,宸兒長大後亦然——”

“那又如何?紀平謀反天下皆知, 朕問心無愧。”

“正是此理。所以臣妾以為, 由君上親口告知死訊,方為赤誠, 反而能將傷害減至最小。是死訊, ”阮雪音輕聲,“不是死法。”

帝后深夜駕臨重華殿, 將滅的燈盞漸次重燃。

顧淳月在寢殿陪宸兒睡覺, 自己並沒有躺下, 很快出來迎, 整個人瘦得在裙袍中晃,滿目愴然。

那是確定的悽愴, 而非未知的慌張——這樣的時辰帝后同至,不會是好訊息。

阮雪音見她神情, 知她猜到,勉力繃著,輕喚一聲“長姐”。

淳月沒應,徑直走到顧星朗跟前,重重跪下,“淳月有負君上,有負列祖列宗,但求一死!”

是為誅殺紀平時留手請罪。

“長姐居功至偉,何錯之有。”顧星朗俯身去扶。

淳月不接他的扶, 跪著退兩步,長身拜, “淳月有罪,請君上秉公處置!”

顧星朗看一眼阮雪音,竟全在她意料中。“長姐希望, 朕如何治你的罪?”

這話與其說是問罪,不如說是徵詢。

阮雪音忙蹲下靠近淳月,“宸兒才三歲, 是他唯一骨血。長姐萬勿逞一時之氣。”

顧淳月為這一刻準備了數日,想了數日,抉擇了數日。

夜色凝結有頃,方聽她回

“若死不得,那麼淳月願永居鎮國寺,常伴青燈,為君上、為大祁祈福。”

以時局論,顧淳月確實死不得——才手刃了反臣,本為功勳,卻轉而殉情,雖能理解,場面上不好看, 於社稷之穩,沒好處。

阮雪音心疼她漸漸接受事實、歸於冷靜作出最明智決定, 更欣慰於她放棄了輕生念頭,向顧星朗道

“臣妾以為可行。”

“紀宸呢?”顧星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