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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1i> 程家的反應度並不慢,先是程老太太一閉眼,就很為家裡爭取了一些時間。程老太太閉眼的快,睜眼也具有一流度。

剛到程家借住的族中別院,程老太太就醒了,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聲音帶著老人特有的暮年的嘶啞,“絕不能經官!”這事絕不能經官!一旦經官,程家聲譽掃地!

程老爺是個孝子,見老孃一把年紀還要為子孫事擔憂,不禁心下慚愧。何況,今日這事實在打臉,程老爺活了這把年紀,自知其中利害,低聲安慰母親道,“母親放心,我明白。”

“明白就好。”程老太太輕嘆,“鄭氏嫁到咱家這些年,咱家待她不算薄了。就是柏哥兒,實在不爭氣,那些妾室有什麼要緊,但凡早些讓鄭氏生下子嗣,斷不至於此。”喜不喜歡的,先生了孩子,就什麼都好說了,更不至於有今日之禍。

程老爺問,“母親,鄭氏小產之事,到底與咱家有無相干?”

“這些年,我又哪裡管過事,無非是你媳婦跟我說什麼,我聽什麼罷了。”程老太太將手一擺,“我也累了,你去跟你媳婦商量吧。”

一時,大夫來開了幅安神的湯藥,服侍著老太太喝了藥,程老爺方召集全家開家庭會議。

到這個節骨眼上,也不必掖著藏著的,一家四口坐在屋裡想對策。程老爺先問妻子,“鄭氏小產之事,究竟是什麼緣故?”

程太太頗是嘴硬,依舊裝傻,道,“這我如何能知道?”

都大難臨頭了,還這般敷衍,程老爺暴跳如雷,怒喝,“兒媳婦懷的是嫡孫,好容易十來年有了身孕,吃了安胎藥小產,你做婆婆的敢說一點不知!你當的什麼家!”話到怒極,一拳砸在手邊的黃花梨木雲紋茶几上,上面茶盅跟著一跳,接著傾倒,軲轆幾下,啪的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程老爺勃然大怒,眼中躥火,程太太也不敢搪塞了,抹淚道,“孩子都沒了,我難道不傷心?我盼嫡孫也盼了十來年哪。那個大夫,是柏哥兒親自著人請回來的。真查出哪裡不妥,柏哥兒怎麼辦?少不得她委屈些,養好了身子,有柏哥兒在,還怕沒孩子嗎?”程太太一直覺著兒子是世間必不可少之物,便是想破頭也想不到鄭妙穎直接和離了。

程老爺並不是傻瓜,他微微冷笑,“查都沒查,你就知道大夫同柏哥兒有關了?我不比你明白,我要知道大夫是柏哥兒差人請回來的!我更得查個清楚!不為別的,我就不能讓自己的兒子擔個寵妾滅妻、殺妻害子的虛名!”

程太太哭將起來,泣道,“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你還真不是為了這個家!”程老爺轉向程柏,冷冷道,“這事,你認了,將來下大獄的就是你!你若不認,也得跟我說明來龍去脈,才好保你一條小命!”

“爹,藥堂裡有舅舅和崔氏的股,大夫就是自那藥堂請的……”程柏悽惶的望向自己的父親,早已六神無主,道,“這些事,鄭氏已然盡知。她,她明明答應我,只要和離,便不再追究的。”怎地這般不講信義,他當真是看錯了鄭氏。

程老爺忍無可忍,一巴掌將鄭柏抽到了地上去,罵,“你這蠢才!”

長子程松將弟弟從地上扶起來,勸道,“父親暫且息怒,當下之急,責打阿柏也無用,還是想個法子,這事,能不經官還是不要經官。那些害弟妹的人,咱們儘可交由鄭家處置。”

程老爺了一通火,平靜許多,道,“家裡的人還好,外頭的呢?”藥堂的人,難道不是幫兇?鄭家既說經官,便不會太容易善罷干休。

程松想了想,先道,“母親和阿柏也累了,先去歇著吧。”人多不一定計長,現在也不是生氣的時候。

待將母親與弟弟都打出去,程松方道,“縱使要經官,也不能與鄭家翻臉。”

父子兩個商議一番,始終沒太好的主意,程松道,“我聽說鄭大人與承恩侯是至交好友。”這是程松能想到的唯一人選,倒不是他口氣太大,隨口一說便是皇后家族。實在是鄭伯巖鐵面無私慣了的,生平朋友有限,這在帝都的,能稱得上至交的,也就是承恩侯府了。只是,憑他們父子斷然是請不動承恩侯的,若真的請承恩侯出手,介時少不得要麻煩族中了。破些錢財不算什麼,只不知鄭家會不會給程家曲線說情的時間。

程老爺深深的嘆口氣,“阿柏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在嘉興府做縣學訓導,八品小官兒,當然,程老爺不是嫌官小。他自身功名本事有限,嘉興是江南水鄉,程老爺一家在嘉興過得順風順水,吃喝不愁,程老爺挺滿意現在的生活。他惱恨的是次子這般無能,鄭氏品性端正,能娶回家,還是靠多年前他與鄭伯巖結下的一些小小交情。鄭伯巖官越做越大,程老爺並沒有仗著親家升官財,可心裡依舊是高興的。有這樣一位正三品左都御史做姻親,他不論在衙門還是闔族中都與有榮焉。他自己的才幹就到這兒了,可是孫子呢?重孫呢?有這樣好的姻親,若孫輩有出息,整個程家便可更進一步。

說句心裡話,程老爺比誰都盼著鄭妙穎生下嫡子。他一直期盼著有程鄭兩家血脈的孩子誕生,卻不料鄭妙穎忽然流產。程老爺聽老妻說是胎相不穩,想著鄭妙穎嫁入程家多年未有身孕,想來是身子不大好的,故此,傷感幾日後,程老爺便釋然了。卻不料當中有此內情,更不知素來人人口中最賢淑不過的鄭妙穎性烈至此。

當然,也少不了自己的蠢兒子。

程老爺傷感憂心之下,憔悴之色更甚,他輕嘆道,“內帷不寧,做此有傷陰德之事,折了子孫的福氣哪。”

遠水不及近火,程松建議,“父親,不如咱們再去鄭家求一求情。”

程老爺擺擺手,“你不瞭解鄭伯巖,他這人,寧在直中取,不在取中求。他是從不信儒家那一套的,他信的是法家。”

程松道,“即使鄭大人再耿直,咱們兩家畢竟有這些年的交情。我也恨煞了那庸醫,只是此事一出,父親訓導之職怕是難保。”

“家中出了這等醜事,我本也不配再擔訓導之職。好在族中尚有老屋由忠僕看守,程家在江淮也算有些名聲,靠著族中,一個平安總是有的。”程老爺揉一揉眉心,“我老了,再活也沒多少年。失了鄭家,子孫以後哪怕有出息,也要多熬三十年都不止。”若非鄭家顯赫,程家不必為一和離之婦千里迢迢至帝都說和。

程松問,“那父親的意思是?”

“既要經官,不好讓鄭家出面。這是咱家的醜事,要揭,就咱們自己揭出來。”程老爺一拍扶手,剛站起來忽覺眼前一黑,幸而程松眼疾手快的扶了老父一把,急喚了聲,“父親!”

程老爺緩過神來,“無妨。趁著天還不算太晚,咱們再去鄭家走一趟。咱們自己把醜事揭出來,這點面子,鄭伯巖還是會給我的。”

程松道,“我服侍父親過去。”

程老爺輕輕嘆口氣,扶著長子的手道,“以後這家裡的事,就你跟你媳婦看著辦吧。這個家,早晚都是你們的。”

家中忽蒙此難,程松身為長子,心中亦是傷感,道,“父親母親還年輕,說這樣的話,倒叫兒子不好受。”

程老爺嘆,“你二弟以後可怎麼辦呢?”

“內帷之中,關鍵要有個肯管事、有手腕、心思正的主母。”在老父面前,程松也沒什麼不敢說的,他低聲道,“以往看著二弟妹恬靜賢淑,二弟房裡庶子女七個,平日裡多見她琴棋書畫,我只當她是個清高的。不想手這樣辣。”鄭柏再蠢笨,那是自己親弟弟,程松說句公道話,以前誤將鄭妙穎認作賢良寬厚之人,自己無子,故此對妾室寬厚,弟弟房中庶子女七人,稱得上為丁興旺了。如今看來,鄭妙穎卻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出手就是半點不容情。既有這樣的本領,焉何先時十來年對房裡的事不聞不問,憑鄭妙穎的心機手段,攏住程柏有什麼難的。這些事,鄭妙穎卻一件都沒做過。

“指腹為婚時,說一句戲言也不為過。後來,鄭伯巖做官做了十幾年,都還只是七品御史,當初就想著鄭伯巖有風骨之人,他的女兒,定也非等閒之輩。”程老爺焉能不明白長子之意,他微露苦笑,“我倒是沒走眼,只可惜你弟弟不爭氣,人家看不上他。”

兒子是親的,只是,程老爺活了這幾十年,經的事多了,見的人也多。如鄭妙穎這樣的女人,罕見卻不是沒有,她們聰明,別具思想,哪怕面兒上三從四德,心裡不知會如何做想。她真跟你一心一意的過日子,那男人簡直是走了天大運道,起碼三代受益。可是,這樣的女人,她付出是要回報的。如果沒有相對應的回報,她不見得願意付出太多,做那虧本買賣。

他竟然給他的蠢兒子娶了這樣一個難以駕馭的女人……

程老爺不想怪誰,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完全是一個人的原因。事已至此,怨懟無用,只得做最壞打算了。

程家父子第二次到鄭家時天已全黑,路上行人寥寥。鄭家父女正在書房對弈,聽到程家父子到了,鄭妙穎便回了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