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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秘密

鬱太妃不作答,只望著她笑,神情既刻毒又得意,想必這幅畫已珍藏多年,而她很樂意跟人分享——若非要死了,她當然也不肯將其拿出來。

林若秋再度看了看眼前的畫,眯細了眼,隱約瞧見昭憲皇后背後還有一個人影架著她,應該是皇后侍女?就不知是否當年的鬱太妃。

可見皇后腿腳不便到了何種地步。

“是不是很美?”身旁一個聲音磔磔笑道。

林若秋悚然一驚,猛地朝身側望去,這才發覺鬱太妃不知何時已到了跟前。她明明幾天沒吃東西,可當說起昔年時,卻彷彿擁有驚人的意志,那是怎樣強烈的愛與恨?

鬱太妃緩緩摩挲著脆薄的宣紙,秋波轉顧,“這樣美的女人,偏偏是個怪物,你說好不好笑?”

林若秋已然從最初的驚訝中沉靜下來,說得那樣駭然,在她看來無非是小兒麻痺症,只不過昭憲皇后的症狀更嚴重一些,應該是小時落下的病根。故而她看到這樣怪異的形貌,並無多少懼怕,只覺得可憐——當然,在醫療條件不發達的此時,若讓人瞧見昭憲皇后的真容,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可憐啊,堂堂一個皇后,偏偏是這樣見不得人的醜陋模樣,難怪先帝瞞騙多年,終日不許她出去。”鬱太妃嘆道,聲音裡並無同情,更像是咬牙切齒的痛恨。

林若秋總算知道昭憲皇后為何常年臥床不起了,她並非多病——當然這個也算一種病——但比起病軀孱弱不能吹風,更怕因此失了天家顏面。難怪昭憲皇后那樣平易近人的性子,出入卻都得乘坐輦轎,先前聽楚鎮說起時,林若秋還覺得奇怪,如今瞧來,分明是有深意的。

就不知是皇后羞於見人,還是先帝執意命她如此。

鬱太妃驀地望向她,神神秘秘地道:“想知道昭憲是怎麼承寵的嗎?”

林若秋微不可見的皺起眉頭。

鬱太妃卻不管她愛不愛聽,執意要闡述當年細節,近乎陶醉的按著胸口,“你以為昭憲真的受寵麼?先帝雖然愛她,可當脫下她的衣裳,顯出那身不堪入目的皮肉,任何男子都得嚇得落荒而逃,先帝也不例外。”

“真正代替皇后侍寢的,是我。”鬱太妃緩緩開口,吐出一個驚天秘密,“每天晚上,先帝來到椒房殿,跟昭憲寒暄一番之後,就會將我帶入內室,他明知道昭憲在外聽得清清楚楚,可他還是不肯放鬆,我承寵,便是皇后承寵,如此才能保證皇后的地位穩若泰山,先帝,他真真算計到極點!”

鬱太妃的手臂枯瘦如柴,從脖頸、肩背,一直緩緩撫摸到腰間,似乎在懷想先帝當年的親暱舉動,可她臉上卻流露出痛苦之色,“燭火一熄,他便抱著我上榻,嘴裡還口口聲聲喚著皇后閨名,承寵那麼些年,他從來就沒看清我長什麼樣子!”

林若秋忍不住細細端詳起她這張臉,憑心而言,鬱太妃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就算不及昭憲皇后那般氣質出塵,可比之魏家人也不輸什麼——只可惜,先帝是個專情的男人,卻對旁的女人極為絕情,或者說渣得明明白白。他會從旁的女人身上尋求肉體慰藉,可他的心卻唯獨給了昭憲皇后。

而鬱太妃作為先皇后侍女,卻更添了一重痛楚,先帝最初連名分都不肯給她,只讓她作為皇后的影子活著。她不像生者,更似幽靈。

鬱太妃臉上顯出落寞來,“我多希望他偶爾能看我一眼,一眼就好,可惜沒有,從來沒有。”

後來她坐上妃位,有了自己的宮殿,先帝便再未來看過她——她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

林若秋沉默半晌,忽的說道:“你承寵那麼多年,莫非從沒懷上身孕?”

先帝的意思,大概是從皇后侍女中挑一個,她們生下的兒子,便可記在皇后名下,否則他不會跟鬱氏歡好,後來卻又不再用她。

“自然是有的。”鬱太妃唇角微彎,露出詭秘笑意,“但我親手殺了他。”

林若秋面白如紙,“你瘋了!”

她知道宮裡爭寵有多可怕,有些女人甚至會嫉妒別人的孩子,可她想不到鬱太妃連自己的孩子都忍心殺害——唯有嘗過十月懷胎的艱辛,才知道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是何等珍貴。

鬱太妃輕蔑的道:“生而不養有何用,先帝自以為事事都在算計之中,我偏不讓他如願!”

林若秋總算知道昔年昭憲皇后的孩子夭折是怎麼一回事了,並非孩子生下來胎裡不足,是鬱太妃不願為她人作嫁衣裳,親手扼死了他——她是瘋了,但卻是被先帝給逼瘋的。

聯想到魏太后昔年那樁意外,林若秋驀地湧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當年太后被齊氏謀害,險些使皇嗣不保……”

“是我攛掇她誣陷齊氏的,”鬱太妃得意說道,“那藥也是我勸她喝下的。魏雲娘那時候多傻,我對她稍稍好些,她便信之不疑,還將昭憲恨到骨子裡。只可惜,她肚子裡的孽種太過福大命大,還是全須全尾地生下來,幸好昭憲那時候已將近行跡瘋迷,就算有皇子在手,她也撐不了多久。”

林若秋默然道:“昭憲皇后失子而瘋,想必也是你做的手腳?”

既然昭憲皇后從未侍寢,也非她真正生育,自然談不上受太大刺激。

鬱太妃莞爾,“是我做的,那又如何?誰叫她自己心智薄弱,我不過在茶水裡加了點東西,又給她講了幾個故事,她便嚇得受不住了。”

當時椒房殿新調來一撥小宮女,原來只在庭中伺候,誰知就有那不曉事的偶然闖進內殿,瞥見皇后模樣,合該她倆倒黴,嚇得驚叫一聲,皇帝知道後,回頭就命人拉下去杖斃了。

昭憲皇后只是一介閨閣弱女,怎聽得這般生死打殺之事,事情雖是先帝所為,說不定也被她歸咎到自己身上。後來她早早病逝,或許也是受不了良心的責備吧——先帝的愛重並未給她祝福,反倒因此毀了她,亦有許許多多其他的生命因她而受到牽累。林若秋若處在她的位置,早就因壓力過大而自縊了。

可即便是死了,她還是未能迎來鬱太妃的諒解,鬱太妃不止恨先帝,更恨著她——哪怕皇后從頭至尾都是個可憐人,她根本無力掌控自身的命運。

林若秋輕聲問道:“你能封妃,想必也是她提起的吧?”否則先帝用不著多此一舉,鬱氏後來所得的尊崇,想必也是因此而來。

鬱太妃揚著瘦若枯木的脖頸,冷笑道:“那又如何,面子上的功夫誰不會做?她裝了一輩子好人,以為別人真會相信?”

對於鑽入牛角尖的人,林若秋自然懶得深勸,而況柿子都是揀軟的捏,鬱太妃無力向先帝報復,自然只有對別的女人下手——包括她名義上的兒子。

難怪鬱氏成了太妃後還不消停,拼命興風作浪,無非好讓先帝跟昭憲皇后九泉不寧。大約她也沒指望能真正將楚鎮從皇位上拉下來,不過,只要能看到先帝曾經的子嗣自相殘殺,她就已心滿意足了。

所以她敗也敗得很高興,不管怎麼說,她都已達到目的。接下來,她一定會竭力落實齊王的罪名,甚至往他身上潑更多的髒水,力求將他治死。

弄清了這一點,林若秋僅有的那點同情便化為烏有,鬱太妃曾經再可憐,那也不關她的事,如今的她,只是楚鎮的妻子,她所有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楚鎮,至於旁人,與她何干?

林若秋覺得沒必要待下去。

鬱太妃卻不許她走,執意將那副畫像塞到她手裡,近乎癲狂的笑道:“帶著它,去告訴皇帝,他的嫡母是什麼樣的人。”

林若秋默默地望她一眼,轉身離去。

直到走出景福宮,鬱太妃那如夜梟般尖銳的笑聲仍揮之不去,紅柳滴溜溜打了個寒噤,強笑道:“這位娘娘可真瘮人,奴婢真怕她方才對主子不利。”

林若秋起初也有點害怕,不過當鬱太妃一一向她傾訴衷腸時,她所有的畏懼便化為烏有:不過是個絕望到極點的女人,指望借她的嘴將先帝與先皇后的醜態宣揚出去。哪怕明知自己快死了,她也不願讓地底下的兩個死人好過。

林若秋現在覺得這位娘娘一定愛慘了先帝爺,否則不會恨毒了他,這些年,她就靠這點恨意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