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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蘭妡的聲音輕細而堅定,“習慣了宮中的日子,連紛擾也覺得有趣,蘭嫵,即便你真回到民間,你以為自己還能舒心麼?理想和現實終究是兩回事,又想享受宮中優渥的生活,又想遠離紛爭,太貪心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蘭嫵默默地在一邊沉思,彷彿在思量自己究竟想要哪一種。

厲蘭妡也是糾結,她糾結的卻是自由與地位,萬千榮寵與重返現實。好在現在還不到時候,她有足夠的餘暇去想——畢竟她的一切還得從零開始呢!

☆、

慈航庵在大火中淪為廢墟,眾尼僧無處棲身,只能另尋地方安置。好在濟慈與圓覺寺的住持因夢有舊,因夢念及舊情,願意闢出一帶禪房,供給這群同行暫住。

圓覺寺位於京郊,據說從前住的都是些和尚,卻相當敗落,後來不知怎的叫一群女尼佔山為王,將僧人盡皆逐出,漸漸發展興盛,儼然一個“女兒國”。

慈航庵名為皇家寺院,反而叫這個名頭桎梏住了,除了幾次不鹹不淡的法事大典,外頭的生意一概不許接,門庭甚是冷清寥落。圓覺寺卻不同,京郊雖不比中心繁華,達官貴人卻最喜往此處焚香祭禱,或求仕途平順,或問姻緣好壞,凡此種種,數不勝數。那因夢也有幾分手段,為人圓和,擅長奉承,因此頗得好感,生意越做越好,甚至有人不遠千里跑來的,一年十二月間,從早到晚,香火綿延不絕。

因夢得知濟元師太即是宮中的厲昭儀,對她頗為客氣,倒不過分趨奉,而是保持適當的距離,令人感到舒服和安全。至此,厲蘭妡方信服她統治這圓覺寺的能力。

厲蘭妡如今伴著濟慈等人寄人籬下,地位雖仍在,卻不好像從前那般無所事事,總得做點什麼,表示自己不是個米蟲。因此她倒比在慈航庵時勤謹些,諸如掃地、擦桌、整理香爐等,反正這些粗使活計從前並非沒做過,如今也不覺得有什麼丟臉之處。只一樣,引領香客這些事她是不做的,唯恐其中有在宮中見過的面孔,白落笑話。

今年的冬季格外晴暖,倒不覺得如何難熬,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已是除夕。佛寺裡是無所謂過年的——已經出了家的人,還在乎這些俗世節日嗎?宮中自然另是一番熱鬧景象。

重華殿中,太后位於上首,笑容滿面道:“今年難得這樣輻輳,應了圓滿之相。”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錯了,別的不提,她的三個孫輩就沒到齊,蕭慎擔了個不祥的罪名,自然不便出席;蕭忻也因犯了風寒,服了藥睡下了;在場的唯有一個明玉——他們的母親更不在。

好在眾人都知趣地隱去這一樁故事,對厲蘭妡出宮的事絕口不提,蕭越的神色也陰晴莫定,如帶了一張扁平的面具,沒有半點迎接新年的歡樂喜氣。

甄玉瑾執起一杯酒,盈盈起身:“今歲不甚太平,臣妾在此恭祝陛下明年得見平安和樂之景,願五穀豐登,舉國昌盛,人人康健——請陛下滿飲此杯。”

霍成顯想湊個趣,亦諂媚地舉杯:“貴妃娘娘說的很是,自災星去後,太后鳳體漸愈,旱災亦霍然而消,這都是大曆之福。”

她自以為這番話說得很得體,蕭越的目光卻冷冷轉向她,眼裡的寒意簡直能將她凍死。

霍成顯果真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手上一抖,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將旁邊楚美人的裙襬也濺汙了。

但聽蕭越平靜道:“霍婕妤殿前失儀,未免掃興,還是送回宮去罷,也不必再出來了。”

霍成顯本來一直被關禁足,因今兒是除夕才開恩放出來,豈料現在又要回到不見天日的生活。她只覺咽喉冰冷,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足下更是虛軟無力。

連甄玉瑾也不肯對她假以辭色,冷聲道:“霍婕妤不勝酒力,怕是醉了,還是送她回去歇息吧。”因了這一出,蕭越對她敬的酒也不肯喝了,難怪甄玉瑾生氣。

楚美人眼見霍成顯被一言不發地拉走,本來想起身更衣,這下也只好安靜地坐著,免得觸犯逆鱗。

明玉不大清楚眼前的事,隱隱聽出與自己生母有關,脆生生地起身道:“父皇,馬上就是新年了,母妃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賈柔鸞害怕蕭越為難,更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來,忙招手笑道:“明玉,來,這裡有很好的青棗,賈娘娘擇一個你吃。”

傅書瑤用湯匙在面前那晚未動過的紅棗烏雞湯裡輕輕攪著,亦笑道:“明玉,傅娘娘這裡有很好的熱湯,你喝嗎?”

明玉看看左側,又看看右邊,終於還是走到傅書瑤面前,任由她餵了一口湯。

見她如此乖覺,傅書瑤不禁鬆一口氣,看來明玉對她的敵意比賈柔鸞輕不少,至少在面對兩難時,明玉還是願意站在她這邊的。她輕輕向賈柔鸞笑道:“淑妃娘娘不要介懷,鮮果雖然可口,難免冰得牙口疼,還是熱湯更能暖和身子。”

賈柔鸞只得坐下,神情怏怏不樂。

她用湯匙舀起乳白色的湯汁,輕輕吹涼,正要再喂一勺,上頭的蕭越發話了:“明玉,來父皇這兒,父皇這裡的菜滋味更好。”

明玉果然蹦蹦跳跳地過去,偎在蕭越身邊,任由蕭越一口一口地將盤中菜搛給她吃。明玉顯然也很享受這種照顧,啊嗚就是一大口。

眾妃見蕭越竟然腆著臉向一個小孩子邀寵,不禁瞠目結舌,只好用喝酒掩飾過去。

太后看在眼底,眼裡的神情卻變幻莫測。

晚宴結束後,眾人各自散開。賈柔鸞一向對這位姨母最講孝心,於是親自攙扶她回宮。

去往慈頤宮的路幽幽暗暗,伏姑姑在前頭執著燈,宮人們遠遠地隨在身後保護。獨有賈柔鸞挽著太后的手臂,一派親密無間。

太后的聲音幽若螢火,“皇帝這樣寵愛明玉,哀家真是從未見過,若說是膝下獨有這一個女兒,哀家當年生下的和嘉也是獨女,先帝倒不曾這樣愛重。”

賈柔鸞溫和地道:“明玉在幾個孩子裡頭年紀最長,與陛下相處的時候也最多,陛下素有慈父心腸,何況女兒嘛,多疼一點也沒什麼。”

太后憂慮道:“若如此也罷了,哀家只擔心皇帝會將思念轉移到明玉身上,你也知道,明玉和那個人實在長得很像……”

這話也正是賈柔鸞心裡想的,她溫柔地按住太后的肩膀,“那人出身卑微,性子也頗為狐媚,難怪將陛下迷得神魂顛倒,所以太后,您千萬不能讓那人回來,陛下好不容易清醒幾日,斷不能再被邪物蠱惑。”

太后冷冷地看著她,“怎麼,你還是怕了?”

“臣妾是真心為太后著想。”賈柔鸞的語氣聽來果然一片真誠。

“得了,在哀家面前少故弄玄虛。哀家是你的親姨母,你尚且百般試探、費盡周折,在皇帝面前更可想見如何了,難怪皇帝不喜歡你。”太后甩開她的手,徑自向前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