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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頁

賈柔鸞立在原地,聞著幽冷的梅花香氣,身子有點發僵,面上卻微笑起來。太后的脾氣她早該習慣,不管她對著她多乖戾,無論如何她總是她姨母,就好像無論如何她總是她的侄女——她當然要為自己的親眷掃清障礙,所以太后一定不會准許厲蘭妡回宮的,不管皇帝多麼介意。

是夜,蕭越卻獨自一人來到幽蘭館,無需誰陪伴,靜悄悄的,他來到厲蘭妡的寢殿。

這裡雖已長久無人居住,東西卻依舊乾淨整潔,擺放也與從前無絲毫不同——自然是傅書瑤日日命人清掃的緣故。

循著那扇光潔的紫檀木桌面,蕭越遷延著坐到床沿上,被褥仍齊整地疊著,令他憶起那個人,顯然是她臨走那天早上疊好的,平常她斷不會這樣——平常的早晨總是錦被逶迤,青絲委地,她軟語在他耳畔喚他起身上朝。有時,但不是常常,她會在他胸口或是其他什麼地方重重咬上一口,用香豔的疼痛將他喚醒。

這麼想著,蕭越的身子漸漸熱起來,他憶起曾經旖旎的夜晚,錦被中滾熱的藤蘿般緊緊纏繞,溫暖了無數寒夜。空氣中有一陣奇異的花香——她喜歡擇各式各樣的鮮花泡澡,他們在涼亭中見面亦是如此,那一次她顯然沒有掌握好分量,濃重的香氣幾乎嚇退了他,後來卻精妙得多了。

說也奇怪,兩人相處漸深,他反而有些懷念最初的她——那時的她魯莽而直率,以為仗著一點小聰明就能一步登天,現在她當然細緻柔和得多了,他不知她是因他而改變,還是僅僅在改變偽裝以適應他,而他所見到的都是表象。

想來不會是假象罷。他與她相處多年,生了三個兒女,再稀薄的感情也能提煉出稠厚,何況她的熱切並不似作假。

不論如何,他看得很清楚,他是需要這個女人的,不然不會在如此寒夜裡再次想起她來,想到她,本應使他覺得溫暖,事實上反而覺得更冷了——因她已經離開了他,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或者永遠不見。

在一種莫名的惆悵心緒中,蕭越寂寂坐在床角,房門忽然被霍然推開,一陣冷風呼嘯而入,傅書瑤隨著風輕飄飄地進來,像一個美麗的幽魂。

傅書瑤反手掩上房門,輕輕上前道:“臣妾才將睡下,隱約聽得這邊似有動靜,以為進了賊人,正在想誰人如此大膽,誰知竟是陛下。”

蕭越這才留意到她身上只穿著裡衣,可見剛從床上起來,因抱歉道:“朕只是睡不著,隨便過來看看。”

傅書瑤清亮的眼如星如月,她直視著蕭越嘆道:“陛下又在思念厲妹妹麼?”

蕭越避開她的目光,手指摩挲著錦被上的繡樣,“宮中許久沒人提起這個名字,他們都不敢提。”

“可是臣妾敢。”傅書瑤坦白地道:“因為臣妾知道陛下不會怪罪。”她又嘆了一聲,“臣妾還是那句話,陛下既然思念厲妹妹,何不就令人將其接回,省得整日長吁短嘆。”

蕭越抱著頭,“但若朕如此為,便是對太后不孝。”

“那麼明玉等幾個孩子失其生母,是否又是令他們不孝?陛下自然自己要做這個孝子,莫非忍心令自己的兒女成為不孝之人麼?”傅書瑤語氣乾脆。

蕭越有所打動,卻忽然猶疑著道:“可是……她願意回來麼?”

傅書瑤眉心一跳,訕訕道:“這個麼……臣妾也不清楚,怎麼,陛下以為厲妹妹並非深愛陛下麼?”

蕭越的聲音裡有著難得的惶惑,“朕不知道,朕覺得她對朕有意,可是總不能肯定,就好像水中的月,明明感覺近在眼前,偏偏遠在天邊。”

傅書瑤抓起蕭越的手放到胸口,聲音彷彿帶著甜蜜的蠱惑,“那麼陛下摸一摸臣妾,看看臣妾是否如鏡花水月一般捉摸不住?”

不同於厲蘭妡偶爾的驕縱,傅書瑤真正柔到極處,似一灘水牢牢包覆住身體,根本掙脫不開。她肌膚的熱力透過薄薄的裡衣傳到蕭越的掌心裡,儘管她太瘦,幾乎只剩一把骨頭,這種極致的柔弱卻能激起人心底最深處的,令人迫不及待地將其摧毀。

蕭越的手被傅書瑤帶動著在自身緩緩遊走,似一尾游魚穿行在碧波間,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失去神智時,傅書瑤領口的花樣引起了他的注意。蕭越一咬舌尖,立時清醒過來,“這件衣服的繡樣似乎十分眼熟。”

傅書瑤笑道:“這是厲妹妹的寢衣,陛下自然認得。”

蕭越冷冷道:“你為什麼穿她的衣裳?”

“因為臣妾想讓陛下-體驗到真實,看看陛下究竟喜歡的是這件衣裳,還是衣裳下的那個人。”傅書瑤睜著兩眼。

“脫下來!”蕭越以命令的口吻說出這三個字,可見他真生了氣。

“陛下果真要臣妾解下這身衣裳麼?”傅書瑤莞爾一笑,慢慢拉下領口。

蕭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有偏差,恨聲道:“穿回去!”

“陛下到底是要臣妾脫還是穿呢?看來臣妾只有先脫下來,明早再穿回去了。”傅書瑤仍舊解著領口的鈕釦,神情頗為肆意。

蕭越惱怒地在一旁看著,竟覺無可奈何。

門吱呀一聲推開,卻是明玉一路小跑進來,直奔蕭越的懷中道:“父皇,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到有鬼怪要抓我,我不敢回去了!”口中猶在嗚咽。

蕭越撫摸著她的後腦勺,神情極其溫和,“好好好,父皇留下來陪你,有父皇在,什麼妖魔也不敢近身的,是不是?”他臉上剛剛那點酡紅已經消退無形。

他們兩人好像都沒有注意到傅書瑤,傅書瑤也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退出去——好在紐子還沒解完,衣裳不至於從肩上滑落下來。她臉上未見到分毫尷尬,仍是皎白如玉,彷彿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

關門前的一刻,她聽到蕭越低沉而穩定的聲音,筆直向耳裡傳來:“朕只是喝了點酒,並沒有醉得十分厲害,可是你身上的香——或許你太有自信,但它的分量太輕了,不足以令一個八尺男兒失去神智。”

傅書瑤並不介意,反而淡然一笑,她甚至低聲從門縫裡答了一聲:“臣妾會記得陛下的囑託,盡力製出令陛下滿意的香來。”

☆、

花開春暖,圓覺寺的生意隨著天氣的暖和越發紅火,香客幾乎絡繹不斷,連帶著各類瑣事也繁重起來。因夢本來對這批打秋風的同門十分客氣,如今情勢需要,她便毫無顧忌地將她們抓來使用,一同她寺中的姑子一般——厲蘭妡倒是很能理解,便是再親近的客人,住久了也會惹人厭煩的。

連濟慈也沒能清閒,照樣得幫著舊友料理:自然,管賬的事因夢是不會交給她的,其他倒沒什麼妨害。

這一日,厲蘭妡和蘭嫵聽了因夢的差遣,要去山腳一汪泉眼裡打桶淨水來,以作供佛之用。山上雖然有井水,因夢嫌那水不夠潔淨,不肯拿來糊弄菩薩——說也奇怪,因夢雖是個生意人,不以修行為業,這些事上卻看得極重,最為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