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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才到半山腰裡,忽見一乘軟轎悠悠在前頭走著,旁邊一個小孩子手裡擎著一段柳枝,手舞足蹈地跟在一邊,顯是嫌轎中憋悶,偏要走一走才舒坦,小孩子總是如此。

厲蘭妡見蘭嫵盯著那小女娃的背影瞧個不住,不禁咦道:“怎麼了?”

“總覺得這孩子十分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蘭嫵苦思一回,眼睛一亮,“是了,是阿芷小姐!”

阿芷?厲蘭妡依稀記得蕭姌的女兒似乎叫這個名字。那小孩子恰於此時側過臉看兩邊的山壁,厲蘭妡定睛一瞧,果然是蕭姌那回帶進宮中的女孩子,蕭姌曾經還打算給她和忻兒說親的。

這麼說來,轎子裡的人就是……厲蘭妡立刻親切地招手,“阿芷,你還記得我麼?”

阿芷見了她,先愣了一愣,隨即歡喜地跑過來,“厲娘娘!”

萬幸阿芷還記得她,從前阿芷隨其母住在宮中時,厲蘭妡對她還算不錯,常偷偷瞞著蕭姌給她零嘴吃食,看來阿芷還念著這份好。

厲蘭妡怕她跌倒,亦上去擁抱住她:“好孩子,厲娘娘現在不再是厲娘娘了。”

阿芷猶自天真地仰著臉:“厲娘娘,你不是在宮中麼,怎麼出來了?”

厲蘭妡正要回答,轎子裡的人卻發聲了:“阿芷,你在外頭跟誰說話?”隨即一隻保養得宜的蔥白玉臂掀起簾子,一張臉也探出來,正是蕭姌的形容。

果真得來全不費工夫,厲蘭妡努力堆出一臉笑,招呼道:“公主安好。”

蕭姌卻彷彿沒瞧見她,兀自伸手:“阿芷,快過來,地上髒,別弄汙了衣裳。”

阿芷跟著過去,口中仍道:“阿孃,我剛剛看到……”

蕭姌一個眼色,身旁侍從打橫將阿芷抱起,徑直放入轎中。蕭姌飛快地放下轎簾,催動轎伕疾走,速度比方才快了十倍。

厲蘭妡和蘭嫵不禁愣在原地,蘭嫵猶自難以相信:“公主是沒認出咱們麼?”

厲蘭妡已經想通因由,不禁冷笑起來:“咱們雖然穿了僧衣,面貌並沒太大改變,怎麼會認不出?和嘉公主這是多嫌了我,刻意遠著我這個不祥人呢!”

蘭嫵費力地道:“和嘉公主也信了這話?但即便如此,她不是還想和大皇子結親嗎?沒了你,她和誰結親?”

“何必一定是我?她要的是不過是忻兒。橫豎忻兒在誰手裡撫養,她找誰商量便是,至於忻兒的親生母親如何,我看她是懶得管的。”厲蘭妡的語氣有些憤憤不平。

她還以為蕭姌或者願意拉自己一把,沒想到她竟然相見都不願相認,厲蘭妡大為憤慨:太后這老虔婆,生的兒女也都是這般可惡的。

兩人從山腳打了水回來,都有些意氣消沉,覺得前途渺茫。眼前忽然迎面又有一轎經過,蘭嫵詫道:“今兒的貴客還真是多,這才多大會功夫,就走了兩頂轎子。”

厲蘭妡不以為然道:“哪天的稀客不多,端看身份如何罷了,如和嘉公主這般貴重的能有幾人?”

說話間,微風吹動轎簾,隱隱露出裡邊面容,端正的臉,立體的五官,膚色較之大慶女子稍稍偏黑,一雙眼睛卻格外烏黑明亮,映照著草原上的藍天白雲,空曠而渺遠,正是那遠嫁而來的漠北公主。兩人一時瞧見,不禁都呆住了。

軟轎過去,蘭嫵方揉了揉眼睛道:“我沒看錯吧,方才裡頭的彷彿是漪霓公主?”

厲蘭妡已經恢復鎮定,平穩道:“你沒錯,的確是白漪霓,一天之中過去兩位公主,還真是罕事。”

蘭嫵拉著她的衣袖急道:“方才你為什麼不攔住她?白漪霓好歹是能進宮的,有她在,帶句話總行。”

“嚯,我和白漪霓算什麼交情,更別說她還是甄貴妃的嫂子,哪裡願意幫我?”厲蘭妡嘴上如此說,其實心中也在惋惜,可恨白漪霓嫁給了甄家,她和甄玉瑾偏偏又勢同水火。說來都怪甄璧這小子撩妹的手段太高,好好一個漠北公主偏叫他得了去,佔盡了便宜。

兩人提著水一道回到圓覺寺,厲蘭妡讓蘭嫵先去將水桶放下,自己卻留了個神,跑去問大殿值守的衡玄,她是因夢的下輩,因此也可算是厲蘭妡的後輩。她費力描繪白漪霓的形貌,並且加了好大一番形容,猶擔心那小尼僧不能理解。

衡玄卻很快笑起來,“師叔是說甄家的少夫人,那位漠北公主?”

厲蘭妡忙道:“怎麼你認得她?”

衡玄道:“自然認得,甄少夫人常來進香的。”

白漪霓是漠北人,為何常常來拜菩薩?何況她身份尊貴,又嫁了如意郎君,萬事美滿,還有什麼好求的?厲蘭妡心下納悶,口中只問道:“你還記得甄少夫人求了什麼籤?”

掣過的木籤都被隨意扔在地上——只有在求的那一剎是虔心的,落後便棄如敝履。衡玄當時恰好在一旁看著,這會兒很快就找出來。厲蘭妡與了她一錠碎銀子作為謝禮,自己便取過木簽在一旁細看。

原來是一支夫婦籤,上面寫道:願家庭和順,婚姻篤睦。厲蘭妡將這支籤拿給蘭嫵看,蘭嫵同樣不解:“甄家大公子才貌雙全,文武俱佳,且是那漪霓公主自己挑出的,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誰知道呢?不過白漪霓既然有此求,想來其中定有什麼緣故,蘭嫵,這就得拜託你好好查一查了。”

圓覺寺香火鼎盛,寺中尼僧與京中貴婦亦來往密切,彼此間有不少秘密流傳。三姑六婆中的姑,聽說也包含尼姑這一項,自然是不能小覷的。

蘭嫵依靠自己獨特的親和力,很快就打探到了訊息,原來白漪霓與甄璧成婚一年多來,漸漸不大和睦,外人看著仍是一雙璧人,其實已然出現裂隙,據那些姑子說,其中彷彿有些不足為外人道處。

白漪霓再來時,厲蘭妡見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紗衫子,雲白披風搭在肩上,看去已頗有大慶女子的風範,不復漠北粗豪。她虔誠地跪在蒲團前,閉上雙眼,誠心祝禱,末了,她接過旁邊姑子遞過來的籤筒,正要開啟,那人手上一動,整根籤筒掉到地上,灑落一地的竹籤子。白漪霓倏然睜開眼,惱怒道:“你這姑子怎麼這般不曉事,粗手笨腳的?”

那姑子並未顯出懼色,也沒慌手慌腳地將東西撿起,反而盈盈含笑道:“少夫人也信神明麼?”——原來遞給她籤筒的人正是厲蘭妡。衡玄收了她的賄賂,願意由厲蘭妡頂替。

白漪霓盯著她看了半晌,神色驚疑莫定:“你是……”

“少夫人真個健忘,咱們不過一年未見,您就不認得貧尼了,還是說,定要貧尼叫一聲公主,您才肯憶起前事?”

厲蘭妡身上的僧袍經過數遍水洗,灰藍中隱隱發白,但就連這樣樸素的衣著也遮不住她臉上氣定神閒的光輝——這種光輝來自於對目標的不懈追求,以及實現目標的強烈自信。

白漪霓看著她,總算遲疑著吐出一句:“厲昭儀?”她和厲蘭妡說不上什麼交情,從前在草原的時候還算和睦,不過自從白漪霓出嫁,兩人便沒什麼來往了。白漪霓雖說不喜歡那位貴妃小姑,也不好跟她的敵手走得太近,何況她本就對宮中禮節生疏,寧可寡言少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