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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還是不太明白。厲蘭妡支起一根手指,面色沉鬱地抵在她唇上,“蘭嫵,你要記住,今晚咱們一直呆在幽蘭館,根本未出去。”

蕭池的死在她意料之中,這個多情浪子平生無所畏懼,只有甄玉瑾是他過不去的情關。甄玉瑾一死,他生命的支柱也就不存在了——似這等人,看著狂放不羈,其實內心脆弱不已,一根手指頭就能叫他斃命。加上厲蘭妡那幾句話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蕭池這幾天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一時衝動是可想而知的事。

蕭池與她當然沒有深仇大怨,但這次的事,厲蘭妡不得不怪在他身上——否則她還能怪誰呢?要不是因為他,蕭越也不會對她生出疑心,加之厲蘭妡對甄玉瑾之事總覺得負疚在心,她必須找到一個情緒的宣洩口,如此才能繼續使自己心安理得——自私自利的人都是這麼幹的,不是麼?

蕭池的屍身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人撈起來的,厲蘭妡沒有親眼去瞧——泡腫了的屍體當然沒什麼好看。她只是聽從上頭的吩咐,一本正經地操辦喪事:太后在知道訊息的當天就暈了過去,後來醒了,可是也只能臥病在床;而賈柔鸞不知怎的也犯了舊疾,一樣閉門不出。

厲蘭妡唯一可以商量的只有一個甄側妃,甄玉環進宮的時候當然也哭得眼睛紅紅,蘭嫵和擁翠著意勸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收住眼淚。可是後來舉辦喪儀的時候甄玉環倒是精力充沛,心平氣和,厲蘭妡很容易猜到原因:蕭池活著的時候對這位側妃不過爾爾,時常嫖宿在外,還與宮中的貴婦纏夾不清,甄玉環當然也不怎麼愛他。

說也奇怪,蕭池的死反而彌合了厲蘭妡和蕭越的關係——倒不是蕭越對她沒了疑心,只能說找到一塊轉移話題的遮羞布。

至少蕭越願意在幽蘭館留宿了。

生過六個孩子的人了,厲蘭妡的肌膚光潔還是一如往昔,甚至更勝從前,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出生育的跡象,她想這大概得歸功於那個狗屁系統。厲蘭妡穿著一身素白寢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痕雪膚,烏髮散在枕上,她支頤望著平臥的蕭越,柔聲道:“肅親王因故殞命,陛下一定很傷心吧?”

弟弟英年早逝,做哥哥的怎麼會不傷心,不過話說回來,皇家的恩情本就稀薄得很,蕭越容顏平靜,的確瞧不出什麼。

厲蘭妡自顧自說下去,“肅親王也真是太大意了,明知道自己住在湖邊,還喝那麼多酒,醉得一跤跌下去,也沒個人瞧見,真真太不值了。”

蕭越忽然開口,“朕知道他為什麼喝醉——為了去了的甄玉瑾,甄玉瑾一走,六弟的魂也跟著飛了。”

厲蘭妡故作驚詫,“陛下何出此言?”

“何必佯作不知?”蕭越看了她一眼,“你我都不是傻瓜,六弟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何況早在許久以前,六弟在一次酒醉後就吐露過心跡,朕還知道他私下裡提過親。”

原來蕭越什麼都知道,而且比她知道得更早,但他為什麼……厲蘭妡投去疑惑的目光。

蕭越將一縷青絲在指尖繞著,輕輕嘆道:“他是朕的兄弟,朕即便知道,也只能裝作不知,否則不止傷了彼此情分,更會讓母后揪心。可惜朕還是知道晚了,若早在甄玉瑾進宮之前,朕一定會讓六弟完成心願……”

說得好像女方自己的意願不用考慮似的,厲蘭妡尷尬地笑道:“想不到皇上對肅親王這樣好。”

“他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血脈的聯絡豈是說斬斷就能斬斷的,哪怕從小朕與他屢有不和,母后也總是偏疼他些,無論如何,他總是朕的親弟弟。”蕭越眼裡有些微悵惘,“只是母后這回似有些怨恨朕了,生了病也不許朕去探望,這一點朕卻無能無力。”

太后因為幼子的早逝,悲痛之下難免遷怒於人,找不到橫施撻楚的物件,就只好遷怒於另一個兒子。照她的意思,蕭越早該為蕭池準備一個好點的宮殿,不該將他趕到聽雨閣去住,否則也不會發生這種意外——這自然是無理取鬧。

厲蘭妡勸道:“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外男不得隨意踏足宮禁,哪怕親王也不例外。陛下願意闢出聽雨閣供肅親王居住,已經是難得的恩典,何況還住瞭如許多日子。至於肅親王酗酒是眾所周知的事,他自己總是不改,旁人能有什麼辦法呢?遲早得鬧出事來,不是這一樁,或許有別的。太后娘娘如今是傷心太過,才說了幾句氣話,陛下放心,明日臣妾就去慈頤宮探望太后,盡力使其放寬心胸便是。”

她的口齒機靈、心性乖覺一向是出眾的,如此好說歹說,勸得蕭越回心轉意,兩人重新恩愛了一回,方才各自躺下。

在墨一般的黑暗中,厲蘭妡對著牆壁睜開兩眼,此刻她腦海中浮現的不是自身的前途,而是那幾個兒女,蕭越蕭池的事給了她很大震動,身在皇家,本來就易產生齟齬,她的孩子將來也會這般嗎?他們還小,現在是不用愁,可是以後呢?

她若是走了,誰來教養這幾個孩子?——自然,會有合適的養母出現的,可她們真能替代自己的位置嗎?太后自己是生身母親,且身份尊貴,尚且教養得兄弟失和,母子離心,她能放心將孩子交給一個未知的女人嗎?

哪怕這是一堆資料,她也得將他們盡心盡力地規劃好,她自己的日後是很明確的,她不願在這深宮中過一輩子——而且這種厭倦的情緒正在逐漸加深,遲早總要離開,若真到那時,她必得撇下這幾個孩子,她是否會感到骨肉分離的痛苦?

抱著這些疑問,厲蘭妡沉沉睡去,她心上有牽掛,而且並非清白無暇,然而她睡得很香。

她大概真是累了。

☆、

太后一向對她偏見頗深,當然不可能因為厲蘭妡的三言兩語而回轉心意,厲蘭妡之所以答應蕭越去探望這位老人家,純粹也只是做做樣子。事實上,她發覺太后的病況並不及她想象中那樣嚴重,她這位名義上的婆母雖然時常抱病喊痛,真正病得厲害的情況並不多。蕭池的死對太后雖然是一重打擊,太后並不會因此一蹶不振——大多數時候,女人比男人堅強得多。

她只是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她撫育了蕭池這麼多年,甚至隱隱覺得是自己太過溺愛才釀成這樁慘劇,她無法不內疚自責。

厲蘭妡找了個藉口將伏姑姑支走,親自坐在床邊為太后送藥,看上去無比孝順。她舀起一勺黑沉沉的藥汁遞到太后唇邊,“母后身子有疾,這藥是不能不喝的,不然怎麼得好呢?”

太后拒絕地將頭偏到一邊,“哀家不想喝,你不用白費心機了。”

厲蘭妡再三勸了數回,太后只是不理。她嘆了一口氣,輕輕放下碗盞,“太后娘娘何必如此自苦呢?人死不得復生,母后您即便再傷心,肅親王也無法回來,您這樣折磨自己,只會讓生者難受……”

太后眼裡泛出咄咄逼人的兇光,“你當然不難受,池兒死了,你只有高興,你那個夫君也一樣,他不是一向忌憚池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