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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頁

厲蘭妡坦然注視著她,“太后您說這話,傷的不是自己的心麼?臣妾是個外人,自問不足一提,可陛下和肅親王都是您的親身骨肉,論起來,可是陛下在您身邊的時間更長一些,他的心性為人您莫非不清楚,您忍心如此猜忌?”

太后大約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過火了,卻終究忍不下這口氣,只好緊緊地抿著唇,不發一語。

適逢賈柔鸞搴簾子進來,厲蘭妡便招呼道:“淑妃姐姐來得正好,你幫我勸一勸太后,太后娘娘執意不肯服藥呢。”

賈柔鸞依言接過她手上的湯藥,輕聲道:“太后,您這樣耗著,臣妾看著實在心疼,不如聽一句勸,先將這碗湯藥喝了罷。”

但此刻就連這位親近的姨侄女兒也無法打動太后的鐵石心腸,她仍舊板著臉,恍若未聞。

賈柔鸞嘆息一聲,“太后,就算是為臣妾腹中的孩兒考慮,您也不該這樣不顧惜自己,莫非您想孩子生下來,他的祖母仍臥病在床嗎?”

厲蘭妡聽了這話,臉色先變了,太后卻驚喜地直起身子,“怎麼,柔鸞,你有了身子?”

賈柔鸞的笑容淡淡綻開,“是啊,已經三個月了。”

早不提晚不提,單等三個月胎像穩固後才道出,可見她對這個孩子何等珍視,更是怕人暗中下手。有了甄玉瑾的前車之鑑,她這一胎當然不會是假的。厲蘭妡留神瞧去,卻見賈柔鸞雖笑得極歡,眼裡卻殊無喜色,心中不禁微覺納悶:即便賈柔鸞喜歡偽裝淡泊,這樣大的喜事,她總得露出幾分真心高興,為何她卻悶悶不樂呢?

至少太后是喜悅的,賈柔鸞的身孕彷彿給她打了一劑極有力的強心針,她立刻精神百倍,拉著賈柔鸞問東問西,叮囑她許多孕婦必須注意的事宜,卻將厲蘭妡晾在一邊。

厲蘭妡也不著惱,仍盈盈笑著,等到兩人談話的間歇,她便默無聲息地退出去。

自從賈柔鸞有了身孕,太后便叮囑她好好養息,宮中的一應事務都交與厲蘭妡處理。厲蘭妡自然願意,比起虛無縹緲的關切,自然是握在手中的權力更牢靠些。出乎她意料的是,賈柔鸞並未吝惜放權——她最近常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微末事務上都屢有舛錯,全不及以往謹慎妥帖。

厲蘭妡卻愈發兢兢業業,沉溺在冗雜的日常瑣事中,太后或許也是這個用意,令她忙得無暇分-身,便沒工夫算計賈柔鸞的身孕了。

其實厲蘭妡根本不在意賈柔鸞的身孕——蕭越對賈柔鸞的情分或許還沒有對甄玉瑾來得深,不值得她費神,何況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等著她:靜默已久的漠北再次大舉犯境,在鎮守邊關的幾名勇將接連被斬殺後,蕭越再也按捺不住,決定御駕親征。

當他對厲蘭妡說出這番打算時,厲蘭妡只是靜靜聽著,臉上無絲毫動容。

蕭越咦道:“你不打算勸朕?”

“陛下心意已決,臣妾勸也無用,何況身為一國之君,關心自己的子民本是分內要務,陛下是血性男兒,自然不忍見漠北毀我山河,殺我人民,臣妾身為女子,和陛下的想法卻是一樣的。”

厲蘭妡說起奉承話來真是一套一套的,正大光明又含蓄雋永,於是贏來蕭越讚譽的目光,她順勢道:“陛下此番雖是出征,身邊也不可無人照拂,陛下打算帶誰去呢?”

蕭越笑道:“怎麼,你想去?”

厲蘭妡婉媚地垂頭,“陛下若是允准,臣妾甘心陪同。”

“還是算了吧,”蕭越笑聲爽朗,“你去了,朕更不能安心,何況明玉她們誰來看顧呢?你安心留在宮裡就好,有書瑤陪同,你亦無須擔心朕的飲食起居。”

“傅夫人?”厲蘭妡幾乎驚撥出聲,勉強才擠出一點笑意,“陛下怎麼想起她來?”

“書瑤為人細緻妥當,且會些武藝,又通陣法,她一人可以身兼數職,何況這一回是去漠北,她熟悉那兒地況,當然少不了她。”

這麼說來,傅書瑤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性子又好,可偏偏就是這個人讓厲蘭妡難以安心。傅書瑤身上的秘密太深,疑影太重,看著她總叫人覺得不安全。厲蘭妡稍稍笑道:“傅姐姐再能幹也總是個柔弱女子,戰場上刀劍無眼,陛下也不怕她出什麼事?”

蕭越裝作沒有看出她的異樣,親暱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朕知道你與她親厚,你放心,即便為了你的緣故,朕也不會讓她受半分傷害。”

就是這句話讓厲蘭妡更放心不下,打仗不是三兩天能解決的事,此去路程又遠,非數月不得迴鑾,這麼長的時間,又是孤男寡女的,難保傅書瑤不會趁機攻陷蕭越的心——像她這樣的女子,要迷住一個男人本就容易,況且蕭越一向就對她欣賞有加,如此更是水到渠成的事。

懷著這樣的念頭,厲蘭妡覺得蕭越唇邊的微笑都變得可惡起來,她很大度地應道:“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罷。”

蕭越看向她的目光似帶了幾分狡黠,“你莫非有點吃味?因為朕帶她而不帶你?”

厲蘭妡鄭重地回以一禮,“嫉妒乃嬪妃之大忌,臣妾身為後宮表率,不會明知故犯。”

蕭越的眸光因這句話而黯下去,厲蘭妡卻覺出幾分快意,彷彿在人肩上砍了一刀,猶嫌不足,還要沾起一點血珠子在嘴裡舔上一舔,看那滋味是腥甜還是酸澀,她特特補上一句,“臣妾只是盡到妃妾的本分,陛下不會因此不高興吧?”

蕭越不得不承認她是自己命裡的天敵。

軍隊早已在宮門前列陣以待,而蕭越也已脫去龍袍,換上軟甲,由一名高貴的帝王化身為勇猛的將領。

後宮諸妃幾乎都到齊了——除了賈柔鸞,這也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對這一胎可謂愛惜備至,生怕出點什麼岔子,連這樣依依惜別的場景也不忍叫她見到。

太后自己倒是撐著病體過來,她凝視著蕭越由年輕趨向成熟的臉,在他肩上的銀甲上緩緩摩挲著,“皇帝,你這次御駕親征,萬事皆要小心,外頭不比宮裡,處處皆是險境。池兒已經沒了,若你再有個什麼,哀家就真活不下去了。”她此刻大概動了真情,一雙淚眼裡淚光閃爍,唯一的兒子要走了,做母親的再怎麼也忍不住心腸罷?

蕭越嚴肅地點頭,“母后的話兒子定會銘記於心。”那股莊嚴肅穆的勁兒令人感動的同時也十分好笑。

太后又向旁邊的傅書瑤道:“傅夫人,這回你跟著皇帝出去,務要事事謹慎,若皇帝有什麼差池,哀家也不會饒過你的。”

傅書瑤大約嫌甲冑累贅,只換了一身輕便的騎裝,她五官本就柔弱,如此反顯出一股英氣來,是雌雄莫辨的美好。她臉上的笑容平和得不像是去打仗,而像是去郊遊,“太后無需牽掛,陛下生,則臣妾生——像臣妾這樣的禍害,大約是要遺千年的。”

輕易不講笑話的人偶爾說起笑話來,往往異常有趣,眾人都鬨堂大笑,氣氛活絡了不少,厲蘭妡也跟著勾起嘴角,她暗道:或許傅書瑤這話竟是實話呢!這麼想著,她笑得更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