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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夫人也是溫厚之人,對方這樣殷切,她總得賞個面子,遂起身看著喬薇,“你渴不渴?”

喬薇其實不大想留下來,可病床上的陸慎卻以一種憂鬱的眼光牢牢看著她——彷彿生怕被父母拋棄的小孩子。

這下她想走也走不開了,喬薇只好對母親道:“娘您先過去吧,女兒還想和殿下說幾句話。”

喬夫人點點頭,“那你可得注意些,別擾了殿下休息。”

反正得成親了,何須顧慮許多?對於兩人獨處她也沒什麼不放心的,瞧太子那副病懨懨的模樣,他就是想做什麼也得有那個力氣。

厚實的門簾重重放下,室中頓時變得昏暗許多,只從窗欞透過的陽光中隱約可見塵灰的微粒,帶著沉沉暮氣,使這屋子恍然如死牢一般。

陸慎看來無甚精神,眼睛半眯半合著,喬薇試著摸摸他的額頭,覺得有些發熱,因見身旁的銅盆裡盛著清水,因用細毛巾蘸了些許,擰得半乾給他敷在額上。

沁涼的溼意讓他舒坦了些,陸慎睜開眼,“難為縣主還肯留下來陪孤。”

“殿下無須如此客氣,您乃一國儲君,宮中諸位皇子之表率,若連您都倒下了,朝政豈非也該亂?”喬薇溫和說道,不過言辭仍是極盡官方化的,無關兒女私情。

陸慎笑了笑,從袖子裡伸出胳膊,輕輕握住她一節小指,“孤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裡清楚,如今硬要你嫁我,也是誤了你。孤會向父皇陳書,請他收回成命,你我的姻緣就算了吧!”

喬薇不意這時候他竟會說出取消婚約的話,心頭倒不知是歡喜還是錯愕,只怔怔看著他,被人拉著的手也忘了縮回。

陸慎神情慘然,“孤如今這個樣子,如何還能護你周全?與其令你後半生孤苦寥落,不如早早了斷,省得拖累其他……”

喬薇見他眉宇間隱存死志,心中不由得一陣緊縮,忙反握住他消瘦的手腕,“不會的,殿下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搜腸刮肚想找出幾句有力的佐證,最終卻什麼也找不出——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她還能強過滿宮太醫?

這樣徒勞的安慰終是徒勞,陸慎靜靜凝視著她,眼中一片空茫,他輕輕搖頭,“不勞你多費心,讓孤安心去吧,你我之間,想來終是有緣無分。”

被一股奇怪的聖母瑪利亞光環籠罩著,喬薇鬼使神差的道:“不會的,陛下乃真龍天子,他說的話一定不無道理。既然連法師都說衝一衝的好,你我的婚事自然該照辦舉辦,興許如此就好了呢?殿下您萬萬不可灰心。”

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好好的扮什麼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這下真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尋常的寡婦興許還能有再嫁的機會,倒沒聽說哪朝哪代的太子妃還能另覓良緣的,不過……也未必算得壞事,反正她從來不覺得男人有什麼好,愛情這種東西更是哄人的玩意兒。

也許當個寡婦也不錯,反而更加自在。喬薇勉強說服了自己,繼續用慈悲的胸懷感化病人。

陸慎驚愕了一會兒,繼而便長嘆一聲,“阿薇,你待我真好。”

喬薇起身給他掖了掖被角,假裝嚴肅的道:“殿下如今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否則成親那日見不到夫君人影,讓臣女的顏面往哪裡擱?”

誰都知道她生性驕傲,最愛面子。

陸慎唇角微彎,從錦被裡露出一對星星眼,乖覺的應了聲,“好。”

喬薇將屋內散亂的杯盤碗碟收拾停當,待要出去尋喬夫人,就見陸慎不知何時轉了個身,對著牆壁,身體還一抽一抽地顫動。

喬薇本來有點不好的聯想,及至走近了細瞧,才發覺他在那裡偷笑,不禁臊紅了臉,厲聲道:“不準笑。”

被子裡的聲音似乎更大了些。

喬薇只覺臉上燙得發慌,此刻再沒法見人,一摔簾子便咚咚的跑出去了。

須臾,張德忠送完客回來,就見自家主子精氣神比方才好了不少,他反而不明所以:那喬家小姐臉上氣嘟嘟的,還以為兩人吵了架呢,原來他竟誤解了麼?

果然應了那句老話:打是情罵是愛,這兩人是真愛無疑了。

陸慎靜靜地出了會神,就招手命他過去,“你去太醫院請黃誠,問問那方子是怎麼回事。”

張德忠一聽便慌了手腳,忙勸阻道:“殿下,您不能這樣冒失啊,這可是用性命在賭!”

那黃誠本就是半路出家,太醫院人才濟濟,哪有他出頭的機會?偏趕著太子這趟危急關頭跳出來,說此病唯他能治。可張德忠事先已請幾位院判共同驗過方子,上頭盡是虎狼之藥,治好了固然大功一件;可但凡有點差錯,太子就連這幾年都熬不過去了。

如此兇險的法子怎麼敢試?若陛下知道了,恐怕他們這些人都得掉腦袋。況且,他自幼奉命服侍太子,若陸慎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如何對得起仙逝的皇后?

張德忠還欲苦勸,陸慎卻已淡淡揮手,“不必多說,去請吧。”

張德忠深知這位殿下自幼心志堅定,旁人怎麼說都不會改變主意的,只好垂頭喪氣答應下來,卻忍不住多嘴道:“殿下一定要逞強,小的們自然勸無可勸,可若是為了在陛下面前爭臉,恕奴才說句不該說的話,實在得不償失。”

即便皇帝真個改立太子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五皇子一個浮浪小兒也無甚可怕。徒為意氣之爭卻拿自己的身子做賭注,實是蠢人所為。

也難怪張德忠因此憤憤不平。

“你錯了,孤何必理會他們?”陸慎蕭索眼中猝然露出一點笑意,他掀開錦被,在枯瘦的大腿上拍了拍,“可是孤總得站得起來,難不成讓旁人替孤拜堂去?”

喬薇為他做出這樣的犧牲,他若沒丁點表示,未免太對不起人。既然誰都等著看這場喜事的笑話,他更不能讓那些人得逞。成親那日,他必要堂堂的站在人前,讓賓客們親眼見證,他與喬薇是這世間最般配的一對夫妻。

誰也別想拆散。

成親

走出東宮, 喬薇用力呼吸了幾口冬日清冽的微風, 神智方才冷卻下來, 臉上卻還有些熱辣辣之意。幸好今日為著進宮多敷了兩層胭脂,不大瞧得出臉色的變化。

喬夫人卻還惦記著去向太后請安——這樁親事實非她所願,天家權威再重, 還能牛不喝水強按頭不成?

喬薇懂得母親的心事,遂輕輕挽起喬夫人的胳膊, 低首下心的道:“娘, 聽女兒一句勸, 別為著這麼點小事觸怒了太后,不值得。”

“難道就這樣任人欺負到頭上?”喬夫人不悅的撥開那隻手, 臉上既是憐惜也是憤懣,“誰知道太子這病醫不醫得好,你捫心自問,哪個女子願意嫁他?”

喬薇沉默了一會兒, 輕輕說道:“我願意的。”

說她聖母心發作也好,或是胡亂為自己尋個依託也罷,方才她並不是故意誆騙陸慎,她說的是實話——沒有人能在閨中躲一輩子, 她總歸要嫁人的, 嫁給陸慎處境不一定更壞,嫁給旁人也不一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