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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戚時安嗓音低沉,此時又極力壓抑著情緒,所以這短短一句話聽來卻有千斤重,而全部重量都壓在了沈多意繃緊的神經上。

狹窄的樓梯像一處死地,周圍也彷彿生出四面密不透風的牆,他們兩個堵在之間,難以動彈分毫。戚時安仍緊握著沈多意的手臂,從皮肉到骨頭全被他禁錮在掌心。

他忽然想,皮筋被用力抻展就會斷,那繃緊的神經被壓垮會不會也產生不可修復的傷害?

他忽然就害怕了。

沈多意緊閉許久的薄唇終於啟開,眉眼間也盛滿了不可名狀的傷感,他聲音小小地說:“我爺爺在等我,我想回家了。”

這場歡迎會終於迎來了尾聲,沒喝酒的送喝了酒的回家,還有未盡興的商量著轉場。章以明沾染了香水味,滿心沉醉地等待結束後的狂歡,抬眼卻見戚時安話都不留就離開了。他只好扛起總結髮言的大旗,說:“今晚大家開心就好,週一不準遲到,影響工作的話獎金照扣不誤。”

話沒說完,樓下的汽車引擎已經放肆叫囂,戚時安眨眼駛出了這條街區。

眾人散去,沈多意和同事上司告別後也取了車離開。當車門關上,他被束縛在安全帶下,不透風的空間令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但也獲得了一點安全感。

霓虹燈讓整個城市在黑夜中依然亮眼,路旁的屋廈拔地參天,把行人和汽車都對比成了零星棋子,他一路盯著前方,迫使自己心無旁騖地抵達了溫湖公寓。

停車場裡又冷又安靜,沈多意停車熄火,然後解了安全帶。他彎下身去,額頭抵著方向盤上的喇叭按鍵,左手慢慢摸上右臂的手肘處。

戚時安力氣很大,氣性也不小,弄得他現在還隱隱作痛。

“你知道嗎,我最想搞的還是你。”

心無旁騖的狀態徹底被擊碎,沈多意變成了破殼而出的雛鳥。不,比雛鳥還不如,沒有任何保護層以外,他也沒有堅硬的喙。

他拿起手機,在空曠無人的停車場,在狹小密閉的車廂,輕聲開口。

“我好久沒參加過聚會了,今天很高興。”

大學同學來自五湖四海,要聚一次其實很難,初中同學分開太久,大家的聯絡也不那麼緊密。高中同學卻每年都聚,但他從來不會參加。

“因為我那時候名聲不好,課餘時間要賺錢,在學校裡就要抓緊時間學習,漸漸的我沒那麼合群了。在夜總會下班出來還被同學遇見過,傳來傳去就無從解釋了。”

“他們議論我,議論的內容不算好聽。”

“你今晚那句話,讓我感覺回到了那時候,很難受。”

沈多意說得很慢,不好的情緒也慢慢消失,在還剩下一點的時候他停下,然後重重呼了口氣,把剩下那一點全部吐出。

片刻後,情緒恢復了正常,他拔鑰匙下車,然後離開了停車場。而手機螢幕一直黑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撥出任何號碼。

從校園到社會,從過去到現在,沈多意習慣了這樣自我調節,話憋在心裡會很難受,他講出來就當翻篇兒了。但他不會真的把號碼撥出去,更不會和別人講,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難受是不是合理。

他怕自己過於敏感,而他不想做個敏感的人,不想自己累,別人也累。

兩扇門隔著數個街區同時開啟,都發出了“滴”的一聲。

隨後摔門聲響徹整間公寓,戚時安換拖鞋的時候把鑰匙砸在了玻璃矮櫃上,用了十年之久的鑰匙扣又被蹭掉了一點彩漆。

一路馳騁加上剛才的摔打,他的怒氣總算消退了三分之一。

這份怒氣是對他自己的,於是剩下的三分之二他打算留在體內自我懲罰。

在客廳脫了外套,扯了領帶,走過過道時又解開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戚時安踱步到餐廳,開燈的瞬間嘆了口氣。

餐廳沒有緊挨著廚房,而是向陽的單獨一小間,淺咖啡色的地板中央,擺放著一張乳白色的圓形小桌,四張木質皮墊座椅圍成了圈。

戚時安拉開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圓桌中心的繡球花上。

花瓣有些蔫了,那股委屈無力的樣子,像沈多意凝在眉間的傷感。

他把早上剩的半杯水灑在繡球花上,無奈地自言自語:“要不是你誤會我,我也不會口不擇言令你難堪。”

理智喪失的情況下說“夜場長得漂亮的人,我都搞過”,緊接著那句彷彿在說沈多意和夜場裡的人無甚區別。

而他其實只是在憤怒地表達想要佔有的慾望。

戚時安枯坐了小半宿,絕望地發現在自己的注視下,花瓣好像進一步惡化。他不知道沈多意的情緒緩和了沒有,希望兩天假期過完,週一再見面時還能聽見那句悅耳的“戚先生”。

跳槽後的第一個週末,沈多意除了睡覺就在寫工作總結,他長在了飄窗上,修長的手指幾乎沒離開過鍵盤。忙完這些仍覺不夠,又翻出以前設計的“白金計劃”,幫孟良的新產品做了修改和補充。

“多意,你快看這個節目。”

沈多意想裝作沒聽見,但他知道那樣的話老爺子還得多走幾步過來叫他,於是起身出了臥室,興趣缺缺地問:“又看什麼節目呢,《致富經》嗎?”

沈老回答:“新聞報道天價墓地呢,看得我都想再多活二十年了,等降價了才敢兩腿一蹬。”

沈多意切了個蘋果,然後用勺子把果肉刮到碗裡,刮完把勺子連同果泥一起遞給沈老,說:“爺爺,你不用擔心,墓地我已經給你買好了,但你千萬彆著急,再多活五十年成嗎?”

“你想讓我修仙啊。”沈老吃著蘋果,“不是天價的吧?”

“不是,平價的。”沈多意笑著吃另外半個,“跟我爸媽的挨著,對了,下次掃墓要告訴他們我換新工作了。”

沈老問:“新工作怎麼樣,不圖賺多少錢,你幹得高興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