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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秦翊

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抬起頭來,能看見秦翊。

凌霜沒想到秦翊就站在廊下,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當然眼底是有驚訝的——這世上哪有人,能聽完凌霜那一番話還不面露驚訝?

能像他這樣,平靜以待,不把自己當瘋子,就已經是萬中無一了。

但他偏還要開玩笑。

“聽說婁小姐大戰三英,不敵車輪戰,這才敗走下邳城?”他道。

他拿凌霜比呂布,但凌霜自覺是正義之師,聽了更加生氣。

“不像你,跑來聽夫人小姐們說話,秦侯爺真是好教養!”

她這話其實有點太遷怒了,是剛剛在裡面受了挫,多少有點把怒火發到秦翊身上了,論理說,這是他家,他就是路過也沒什麼,出現在裡面都正常。

但秦翊也還給她解釋。

“是荀文綺假傳訊息,說我母親要叫我,我就過來了,原來是為了讓我聽見你這一番‘高論’。”

荀文綺也算費盡心機了,她一心要拆散凌霜和秦翊,給秦翊看凌霜的“真面目”,想必她剛剛給她的嬤嬤丫鬟使眼色就是為這個,是為了讓她們去把秦翊叫過來,這樣不偏不倚,可以聽見凌霜要說的“瘋話”,進而對她失望。

她哪裡知道呢,凌霜當初對程筠那番“瘋話”,根本就是秦翊這傢伙引出來的。

要不是他幫凌霜救了火炭頭,又說出那番話來,凌霜又怎麼會投桃報李。

蔡嫿是閨中密友,和而不同,只有眼前這傢伙,才真是骨子裡最深處信奉的東西都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知己。

他們都是一樣被這個世界拋棄的異類,凌霜反抗的是世間男子制定的秩序,而秦翊對抗的,是這個秩序中坐在最頂端的君王。

荀文綺只知道凌霜的瘋話驚世駭俗,哪裡知道,秦翊的那句“就讓這命運終結在我一代”,要是傳揚出去,也是天下譁然。

但秦翊向內,凌霜向外,秦翊對這世界有種徹底放棄的冷漠,而凌霜仍然沒放棄這世界,她身上有那種無可救藥的熱情,也正是這熱情讓她今晚遭受這場大敗,即使英雄蓋世,也敗走麥城。

都說婁家姐妹窩裡橫,不如說她們只在信任的人面前表露真實的自己,就比如現在,凌霜聽了這話,頓時就怒道:“那不正好,荀文綺對你這樣情深義重,生怕你著了我的道,你還不體諒她的好意,離我這瘋子遠點。最好今晚就跟她雙宿雙飛,才算如了她的意呢。”

“婁小姐還說我,怎麼自己平白無故開始詛咒人呢?”秦翊淡淡問。

凌霜頓時被氣笑了。

她一面又是氣,又是忍不住笑,又是為自己剛才那番敗下陣來而惱怒,握緊了拳,道:“我是真不懂了,為什麼世上就有荀文綺這樣的人,真是油鹽不進,道理我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她為什麼還是一心只想和女孩子鬥,鬥贏了又如何,不過是你們男人賞的殘羹剩飯而已,為什麼不掀翻這桌子,隨我去外面打下一片天來……”

“外面的天要是那麼容易打下來,自然人人都去了。”秦翊淡淡道。

他一面說話,一面走下臺階來,畢竟這裡是內院,是夫人小姐待著的地方,他守禮,自然不會多待。

但凌霜急著說話,也跟著他一路走。

“就是因為不容易打,才有意義啊。

這世上真正值得奮鬥的事哪有容易的,十年寒窗也不容易,但打下來了,後面就容易了。

如果不拼一場,順著別人安排的路往下走,現在看似容易,以後呢?

趙夫人,梅四姨,哪個不厲害,哪個不是才貌俱全玲瓏心肝,但她們的才能只能用在內宅裡勾心鬥角,就是才能通天又如何?這時候還有機會讓她們打出一片天嗎?

早就因為孃家,因為子女,和男的一輩子都綁死了。

一個個人,一代代人,就是這樣重複下去,個個都覺得自己聰明,自己擦亮了眼睛,個個都跳不出這輪迴……”

秦翊一面往前走,一面問凌霜:“世人愚鈍,婁小姐偏要度化她們?”

兩人已經走過內院的庭樹,夕照之下,樹影憧憧,像穿行在水藻密佈的湖底。凌霜對他的問題,只略一遲疑,立刻答道:“怎麼能說我是為了度化她們?

我在裡面就說過,她們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女子的地位高低,也直接影響到我,多一個過得好的女子,世上女子的境遇就更好一分。

況且卿雲剛剛也說了,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像我一樣幸運,能擁有家人的支援,能有自保的能力,大多數女孩子都身不由己,那作為擁有了優渥條件的我,就有責任,去為她們奮鬥。

否則低者沒有能力,高者不擔起責任,天下女子的境遇不是越來越差了嗎?遲早也反噬到我自己。”

秦翊當然不是不知道凌霜的責任心從何而來,過去許多次,他甚至是凌霜的同謀。

他這樣問,與其說是想知道答案,不如說是在引著凌霜和他辯駁。

打仗的人才知道,真正上了戰場,什麼傷口都忘了,常有打完之後發現早受了致命傷,不知道怎麼撐下來的人。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戰士,只要不停地戰鬥下去,反而會激發出最耀眼的一面,也無暇顧及身上的傷口了。

所以秦翊走過院門,穿過內庭,這地方是一大片竹林,世上文人多愛竹,找出許多名目,寧折不彎,虛心謙遜,其實武人也愛竹,看著就覺得銳利,像一支支指向天空的利劍。

秦家三代居於京城,不再征戰,這片竹林也在這生長了整整三代。

走過竹林的時候,他問凌霜:“但她們都不這樣想,你怎麼辦呢?”

“我管她們怎麼想,要是人人都跟我想的一樣,不也太無趣了。只打順風的架有什麼意思,要打就打最難的。”

凌霜也不用人勸,自己慢慢就恢復了精神了,她跟著秦翊一路走,原來從竹林穿過去,就是秦家的馬廄,想必當初建這馬廄時秦家先祖滿以為日後有的是戰馬需要養,所以比一座殿閣還大,又挨著秦府內的校場,如今一大半都荒廢了,只留下靠近外院的十幾間,用來養秦翊的馬,那些拉車和隨從的馬,都在外面的新馬廄裡了。

秦翊開啟馬廄,馬伕見他過來,又帶著個世家小姐,都遠遠行禮垂手,不敢過來。

凌霜跟著他,看秦家的馬都一匹匹安靜站在馬廄裡,就只有烏雲騅脾氣壞,又想叨她的衣服。

“你再叨,把你打一頓。”

凌霜揮著拳頭威脅烏雲騅,秦翊偏開啟烏雲騅的馬廄,把它牽了出來。拿下掛在壁上的刷子,給烏雲騅刷毛。

“就你另色,別的馬早換完毛了,你還一身毛。”凌霜在旁邊逗烏雲騅:“還要人給你刷毛,真是難伺候。”

馬通人性,烏雲騅立刻就覺察到了凌霜的嫌棄,擰過馬頭,有點掙扎的意思。秦翊倒熟練,安撫地順了順烏雲騅的鬃毛,道:“烏雲騅是馬王,體壯皮厚血氣足,所以換毛換得最慢,比別的都晚半個月。”